蔡昭想了想, “我觉得当时聂恒城就算没用到紫玉金葵, 也肯定开始练习魔功了。因为雷师伯跟我说,石二侠中了幽冥寒气向他问诊后没多久, 尹岱就在百招内被聂恒城击退了。”
慕清晏眉梢一挑:“尹岱受伤了么?”
“没有,只是衣裳刮破了。”蔡昭道。
慕清晏:“尹岱能够全身而退, 可见这个时候的聂恒城尚是初练魔功。”在地上的石块与‘库’字旁, 他又用树枝划了‘聂、初、功’三字。
蔡昭同意:“雷师伯说, 当时尹岱反复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奇药能短时间内增进功力的。雷师伯说有是有,但都是利大于害,用之无益,于是尹岱就猜测聂恒城是练了一门威力强大的功法。”
“不止他起了疑心,周老庄主和宋老门主也起了疑心,于是各出奇招。”慕清晏道,“尹岱的奇招就是会同师兄程浩与师弟王定川,布下天罗地网,生擒聂恒城的心腹开阳长老,意图慢慢逼供。”
“但这个时候聂恒城还没开始捕杀天下高手,便用不上紫玉金葵。”他道,“此后发生的依次是,武元英鼎炉山被俘,苍寰子与瑶光长老同归于尽,开阳长老越狱不成身死,苍穹子断了双腿……”
蔡昭接上:“然后尹岱挂不住面子,下令六派精锐尽出攻打幽冥篁道,谁知不但折了大弟子冯远图,还丢了小弟子郭子归。如今看来,未必是他面子挂不住,也有可能是想探一探那魔功——我姑姑在前头打的拼命,却没听说尹岱老儿在哪儿,指不定摸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论摸去了哪儿,总归是一无所获的。”慕清晏嗤笑一声,“我们接着说紫玉金葵,聂恒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紫玉金葵呢……半年前。”
“半年前!”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随即相视一笑。
“按着路成南对我姑姑他们说的,”蔡昭歪头回忆,“他应该早就察觉自家师父功力大增,但是直到半年前才觉得不对劲——因为此时聂恒城开始吸食高手了。”
“这个时候,紫玉金葵落在了聂恒城手中。”慕清晏继续扒拉地上的石块,下移两寸后,他在石块旁划了‘聂,吸’二字。
他又道:“此后,聂恒城大肆捕杀天下高手,日复一日,变本加厉——人人都骂他是倒行逆施狠辣歹毒,但其实他是为了练魔功。”
“这究竟是什么功夫啊,这么邪门!”蔡昭嫌恶的撇下小嘴。
“我差不多猜出来了。”慕清晏用树枝戳着那个‘聂’字:“昭昭,你还记得段九修和陈复光么。他们是为了什么上雪岭取涎液的。”
蔡昭眼睛一亮:“《紫微心经》?!呃,那不是你们慕家祖先传下来的功夫么,你爹还说不能练,练了会有大害!”
慕清晏淡淡道:“估计是聂恒城想出了修炼《紫微心经》的法子。”
“能是什么法子,吸食别人的丹元与精气,最后变个半疯子么?”蔡昭难以置信。
慕清晏抿嘴:“至少起初修炼时他并不需要吸食丹元精气,甚至一开始修炼还很顺当。只需少许雪麟龙兽的涎液为引子,就能短时间内功力大增。”
蔡昭恍然大悟:“所以他才会将初步心法与一小瓶涎液交给陈曙,以弥补他五毒掌被破的缺憾。谁知陈曙爱弟心切,还没开始修炼就被周家子弟截杀了。”
——不料这一小段插曲,间接导致了千雪深一家惨遭屠戮,更在十几年后掀起了一场血腥的报复。
“聂恒城没疯前一直都是个雄才伟略的英主,疼惜弟子,知人善任。”慕清晏神色如常,“路成南忍了半年,忍不下去了,终于盗走紫玉金葵,夜奔而走。”
“没了紫玉金葵,也没了路成南在旁周全,聂恒城行事愈发疯癫。”蔡昭道,“我姑姑说,她之所以能在涂山堵住孤身一人的聂恒城,正是因为他疑神疑鬼,什么人都不信,最后连自己的心腹弟子都猜忌起了——看来路成南的逃离对他打击很大啊。”
“路成南确为一代豪杰。”慕清晏难得说人好话。
一群乡野孩童在他们面前追逐打闹,互相用狗尾巴草挠来挠去,清脆笑声不绝于耳。
蔡昭皱起眉头:“还是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啊——是谁告诉我姑姑紫玉金葵的?”
慕清晏凝重:“有那么一个人,他不但知道紫玉金葵的诸多用处,还清楚它的来龙去脉。这许多琐碎的细枝末节,连本教中人都未必十分清楚。这人究竟是谁呢。”——有那么一个始终处于迷雾中的人,但他们始终摸不到。
“还有,是谁袭击你爹爹的?屠戮常家的幕后元凶是谁?最要紧的,我姑姑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啊!”蔡昭补充道。
慕清晏笑出来:“你怎么还惦记这个。你师父不是说那人已经叫你姑姑‘解决’了么,十有八九不在人世了。”
“那也得知道是什么人啊。”蔡昭烦闷,忽想起一事,“喂,问你件事啊。”
“我不叫喂。”慕清晏板着脸。
“画皮妖?”
慕清晏作势起身。
蔡昭连忙将他拖住,笑吟吟的凑过去,娇滴滴道:“哥哥。”
慕清晏叹道:“我们以后别冒充兄妹了,雪岭也好,溯川也罢,没一个人信的——你要问什么。”
蔡昭有些踯躅:“令尊这辈子就没喜欢过什么人么,我是说真心喜欢。”
慕清晏没想到女孩会问这个,“……可能有。但当时我病了,没见到人。”
他有些迟疑,“那是父亲刚将我接回黄老峰不思斋的时候,剃发,沐浴,进食,晒太阳……然后我就病了,高烧不退。”
蔡昭小小叹口气。黑暗中苦惯了的孩子乍见光明,反而会不适应。
“某一夜,我听见外间有人说话,是父亲和一个陌生声音的女子。我迷迷糊糊的醒来时,那女子已经走了,父亲还坐在外间,那神色……”慕清晏紧蹙眉心,极目凝思。
——窗外天将破晓,在静室内落下一地清辉。
慕正明独自一人坐在条案后,对面是余温犹存的空空座位,他的神情似是思念不尽,悠悠怅然,既喜又忧,忐忑不安。
这种细致微妙的情感,慕清晏也是最近才有些明白。
蔡昭似懂非懂,“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那女子再没来过。”慕清晏神情阴郁,“父亲说那是他们第一回 见面,以后也不会再见了。我觉得他一直想去找那女子,但因为我没能成行。”
蔡昭嗨了一声,拍他肩头道:“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拉扯了,你没出生的时候令尊也没走成啊。令尊没走成也有好处,不然我姑姑怎么救出郭师伯啊。”
慕清晏含笑道:“你觉得是因为父亲帮忙,蔡女侠才救出郭子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