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寡欲的穆兰堂没别的喜好, 独爱听曲。
偏湘王府汇聚天下名伶,两人遂成知己。
脱了官袍,大理寺卿到底一介凡人,实在禁不住这厢诱惑, 急急赶来。
眼见宴上还坐着一尊大佛, 穆兰堂咯噔一声。
宴无好宴。
“穆大人, 此非鸿门宴。”秦王给他斟酒, 推过。
萧晏不作为还好,这一说一行,大理寺卿一双断案无数的眼睛,瞪大又缩小,最后回神。
如此识人断言,眉目清朗,哪里有半点疯癫模样。
这分明,比谁都精明。
萧晏开门见山道,“敢问今日来本王府中的仵作,上任几年,才干几何?”
穆兰堂稍作回忆,“沈诀,寒门子弟,上任四年有余,七品官,有才能。话少做事多,是个实干的。”
“成。”萧晏笑道,“今个来本王处办事确乃谨慎利落,很是不错。穆大人今岁下半年府衙考核卷宗上,可好好评写。”
“还有这些——”萧晏推过去,“沁园刚摘的一点果子,算是弥补沈大人今日给本王办事,旷了半日的俸禄。”
穆兰堂掀开一角,好沉一盆果子。
金灿灿,沉甸甸。
“大人看仔细。”萧晏推了推盒子。
穆兰堂蹙眉,金枣下一柄匕首。
再抬头,秦王殿下已经变了神色,眉宇是同刀刃匹配的杀气,“放心,本王不难为大人,只是沈大人今日在秦王府所知之事,缄口于腹中便行。”
穆兰堂颔首,“卑职一定好生嘱咐,殿下放心便是。”
萧晏持酒盏敬穆兰堂,“本王干了,大人随意。”饮罢,便起了身。
“本王今夜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萧晏按下随他起身的穆兰堂,“大人好好听戏吧,寻常皇兄可舍不得他们开喉予旁人听。”
直到看不见萧晏□□,穆兰堂方侧身道,“殿下,这什么重要的、不能谓人言的事,值得秦王殿下亲自跑这趟。”
说话的人目光落在那锦盒上,像是在说随便寻个府邸属臣便能办这事。
萧旸亦瞥了一眼,继续看着台上伶人,只挑眉笑了笑。
还能有何事!
左右是让他起死回生的人和事。
遂道,“秦王殿下开了口,你便好好办。明个本王再请你听曲。”
穆兰堂简直天降馅饼,连连拱手称是。
*
萧晏没有急着回府,去了摘星望月楼固定的一间厢房内。
林方白和钟如航已经候在此处。
萧晏许了钟如航前头要回家祭祖的假,道是再给他添上三日,只让他经过长安城时拜访一下霍亭安霍侯爷。
“拜访”二字,钟如航听得懂,遂问,“殿下,可是即刻去办”
萧晏看外头花灯不夜天的长街,温声道,“明早去吧,今晚陪家人过完节。”
然后又吩咐林方白,传暗子营的人,连夜将兰州、天水两处,并着边地阳关一处,三处霍靖的人手都清理掉。
林方白闻言,不由惊道,“殿下,这三处人手是好不容易发现的。尤其阳关处,去岁八月底回纥再度来袭,多半是那处人手通的消息,做得接应。这眼看盯下去就要有证据、有结果了,此刻动手怕是打草惊蛇吧。”
萧晏摇首,“领命做事。证据早晚都能有,本王不在乎在多等些时日。”
*
从摘星望月楼出来,天空又开始落雪。
萧晏掩口咳了两声。
“殿下,快上马车。”苏合催道。
“我想一个人走走。”
萧晏披了件织锦嵌毛的大氅,自己撑伞走在风雪里。经过摊贩,买了一盏平安灯提着。
“明月如霜人如画,火冷灯稀霜露下。”灯罩上提着一句词。
萧晏掏了银子道,“您提这么个词,别说卖不出去。不怕被人砸了!”
“公子不就买了吗?也未见您砸。”摊主接过银两,“小可制灯千盏,自是提应景好词,皆是花好月圆。只作一盏,念孤独心,一人行,赠有缘人。”
“今夜,多是成双人,但总有失群鸟。”
失群鸟。
萧晏看着平安灯中一点微弱灯芯,颔首,“您在这卖花灯屈才了,合该去算命。”
他提灯撑伞,一个人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