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宫之中,真是步步惊心,今日她侥幸逃过一劫,下一回呢?
她兀自咬着唇,忽然眼前多了一双黑底金边的靴子。
沈棠心下一怔,抬起头来,风吹起他身上的紫色衣袍,飒然浮动,在淡淡的云霞下显得雍容清贵。
她小声道,“陆大人,方才多谢您解围。”
陆云昭立在她面前,缓缓说道:“宫里比战场更加险恶,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便万劫不复。沈姑娘,你还年轻,不明白其中的厉害。”
沈棠自然知晓陆云昭的意思,然而她今日进得东宫,却也是身不由己。
郑重的向他行了个大礼,沈棠道:“多谢陆大人提点。”
陆云昭微微颔首,随后探出手来,略略朝她递近了一些,“上回在得月楼,在下便想将这块玉佩还给沈姑娘了。”
沈棠怔了怔,摇摇头道:“大人收下罢。您救我多次,这……是我的谢礼。”
陆云昭叹了口气道:“玉佩是私人之物,姑娘赠与我,于理不合。”
沈棠低头看着他手中的暖玉。
其实不需要他说,她也知道陆云昭说的在理。
可只要一想到陆云昭挡在她身前的画面,又想起前世她听到他病逝的消息,她便不能将这玉佩收回。
沈棠重又抬起头来,一时心乱如麻,脸上却不显露半点,只对着陆云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陆云昭愣了愣,便觉手中一空。
沈棠飞快的收回手,将玉佩下面的穗子扯去,随后柔软的指尖蜻蜓点水般不小心划过他的指尖,带起一股酥麻。
陆云昭右手一颤,玉佩险些滑落,情急之下,他忙收拢手指,却一不小心将沈棠的手握在了掌心。
男人的大手,包裹着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
“抱歉!”陆云昭飞快的松开了她的手,耳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
沈棠也是脸颊发烫,退后几步,垂眸道:“没关系的。”
初夏的微风卷成一团火云,拂在陆云昭脸颊,火烧火燎。
不知过了多久,沈棠打破沉默,“大人是不是时常有心头烦懑的感觉?”
陆云昭怔了怔,她怎么知晓?
沈棠低声道:“这块暖玉是宫中女医赠送,佩戴在身上有解烦懑、润心肺的功效。我现在将穗子解掉,玉佩上也没有我的名字,更没有任何雕镂花纹,即便旁人看到,也抓不出任何把柄,大人尽可以安心佩戴。”
她抬起眼睫,仔仔细细打量陆云昭,见他面色清润,一丝病迹都无,应当此刻还未病发,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触及到她的目光,陆云昭飞快的避开视线,只留一侧通红的耳朵对着她,“别这样盯着一个男子,很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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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闻言一愣,她张了张唇,刚要解释。
“我还有公事,先走了。”陆云昭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与其说是有事离开,倒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沈棠望着他的背影,用力咬着唇,脸也蓦地红了。
定国公府的三公子陆云昭,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直至背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女声,沈棠方才回过神来。
“沈棠,你好大的胆子。”
一转眸,便见温宪公主一脸愠色站在不远处,“光天化日,你竟敢勾引宫中禁军!”
沈棠不知温宪在后头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她敛下眸,心下一片冷意。
她对温宪的恨意,不比对傅明珠少。
温宪公主宋娆,是安贵妃唯一的女儿。
宣平侯府傅家与安贵妃,都是害得忠勇伯府倾覆的元凶。
这位温宪公主,前世便对定国公府的三公子陆云昭情根深种,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即便她闹到了圣上跟前,定国公府还是拒绝了这门婚事。
沈棠抬起眸,不冷不热道:“温宪公主是大魏最尊贵的公主,怎得说话如市井泼妇一般难听。您自个都说光天化日下,有您和一众宫人盯着,臣女话都不敢跟陆大人多说一句,哪里还有胆子勾引他?”
“放肆!你还敢顶嘴!”温宪的手扬了起来,“本宫亲眼看你把什么东西塞到他手中,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怎么敢……”
温宪公主宋娆和傅明珠关系交好,前世沈棠也没有少受她磋磨,如今自然不肯白白受她一巴掌,立时攥住对方的手,“公主,若臣女真的做错事,您可以告到皇后娘娘那去,但无缘无故,恕臣女不能受教!”
方才踢白桦树一事,温宪没能拿捏住沈棠,如今更是没有任何理由惩戒她。
“好,很好,一个小小的忠勇伯府嫡女,竟敢处处顶撞本宫,你这是把东宫当成你们忠勇伯府,把自己当成主子了?”温宪已是怒极,口无遮拦道,“别以为本宫不知你存的什么心思,一边借着侍疾想接近皇兄,一边又想勾引宫中禁军!你这是想两头都不落空啊?本宫偏不让你如愿,本宫今儿个就要让你知晓自己的身份——去!把整个九华殿都打扫一遍!若有丁点不干净,仔细扒了你的皮!”
话音刚落,一道微凉的男声自两人身后响起。
“孤竟不知,九华殿竟成了温宪公主的毓秀殿。”
温宪悚然一惊,猛地甩开沈棠的手,转过身望去。
宋凝站在九华殿门前,着一身玄黑暗纹云锦常服,衣摆下绣着盘金丝蟒纹,此刻风卷而来,衣袂翻飞,暗纹波光涌动,远远望去,仿佛置身于一片层峦迭起的云海波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