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们到兔子出没区,我弟弟站那儿一唤,它们就会乖乖蹦出来,这时,手电派上了大用场,枪一般是闲着睡瞌睡。只须打着手电照,用光柱洒下的光网把兔子罩住。那没经过枪打的稚兔子就卧那儿不动,瞪着小圆眼睛瞅着我们,眼仁发白光的是公的,发红光的是母的,好看得很,看着怪忧恋人的,服伏在地,一点都不动,我们只须一人打手电,一人哈腰揪耳朵,提起来朝背篓里丢。那经过枪打阵式的就不同了,手电一照,挖开就跑,一架山眨眼就翻过去了。人们常说谁谁能得跟兔子一样,或比喻谁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是指的那经过枪林弹雨洗礼的兔子。
我们在韩家巷河滩上打的兔子才叫多呢。那儿是一望无边的花生地、萝卜地,兔子厚得万怪,我们每一回去都能打二十多只,不管拿到哪个食堂都收。记得我们把猎物拿到引丹隧道工地食堂,人家照四块一只收,那时钱可值钱啦,四块相当于现在四十块呢。送到了,还管我们吃一顿饭。干饭让我们自己盛,只要不怕撑,想堆好高堆好高,想吃几碗吃几碗,一人还有一钵子肉下饭。吃饱了,走的时候还给我们一人一个馍,都这么大。葛大说到这儿,还拿双手比了个圈儿,挪到右胸上,用以形象说明他们当年吃的馍到底有多大多好:活像正在奶孩子的妈妈儿那么大、那么泡、那么白、那么热。
他这一比一说,惹得在场的听者无不“咕嘟咕嘟”咽唾沫,对老葛弟兄在那样困难的时期能吃上那样尽情的一顿饭羡慕得不得了。
葛大在鞋底上磕磕烟灰,又实上一锅子烟叶,掏出汽油打火机,“哧哧”,先打着,烟锅子歪一半,火机歪一半,烧着烟叶,吹灭火机,盖上盖儿,攥在手心里,接茬说。
经过三回事儿,我死活不打了,数米和金奴还不醒,这不还在打。
有一回,我站在一个老坟上,坟圆圈长满了糖梨树。他俩把兔子从山上哄下来,有一只墩棱墩棱肥的兔子钻进糖梨窝里。我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儿,知道她不是兔子,是皮狐子。啥叫皮狐子?鬼变的兔子呗。她的家在坟里,所以要往坟根底下钻。对付皮狐子,我们最有办法呐:火药里拌点麦糠,要是事先没拌,临时掐根茅草丢枪管里也行。用这办法,管她皮狐子,啥子都不行,神仙难躲一溜烟。我事先没带麦糠,就就地取材,哈腰掐了根茅草塞枪管里,对着她就是一家伙,打得她在地上直打滚,我下去就把她按住了。他们从山上下来,离老远就问:打住没有?我举举,说:这不是,不过,她不是兔子。你们看她哪有尾巴,是个皮狐子。不信?你们看,剥得到她算稀奇!放在篓子里,第二天早上一看,其它都在,果然不见她了,下了一窝娃儿。我们吓得把兔子娃都放了。
蹲在人空里的黑太阳小声对童铁佛讲,肯定是“孕妇”兔子下了娃儿,肚子变小了,才能够从竹篓空儿里钻跑。童铁佛点头认同,并说,也许是兔妈妈的智慧,只有自己拼命挤走,吓吓猎人,结果一家“人”得以全师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