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更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段怡。
段怡老脸一红,咳嗽起来:“你将我的话都说完了,我要说什么?”
崔子更站起身来,拿起一旁小炉上煮好的茶水,替段怡斟满了。
他又新添了些水,那小炉便重新烹煮起来。
“阿怡不是说了么?你我二人,像是照镜子一般。你了解我,我自是也了解你。”
崔子更说着,转身在段怡跟前坐了下来。
“阿怡可还有要问的,崔某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是没有什么要问的,那么当初你在苏州时说的话,可作数?如今我们二人各得半壁江山,天下没有比你我二人更加门当户对之人。”
“我们可以按照约定好的,谈婚嫁之事了么?”
崔子更说着,神情愈发的认真,“我崔子更,愿一生与段怡同行,待以全部真心。”
段怡只觉得心中发烫,便是不用手去触碰,她都知晓,自己的脸上如今像是那火烧云一般。
大殿那边的丝竹声隐隐传来,段怡觉得自己好似,还听到了苏筠的嬉笑声。
她没有看崔子更,却是朝着窗外看去。
这书屋僻静,窗户之后,有一小处庭院,院子里头静谧得很,草地绿油油的,有几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麻雀,在地上啄来啄去的,时不时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好似一下子,安心了下来。
段怡转过身去,看向了崔子更,“你这答卷,也就勉强通过罢。”
第三七四章 长渊盟约(五)
这话一出口,段怡只觉得心头一松,竟是抑制不住地觉得愉悦了起来。
崔子更瞧着她的模样,满心欢喜,他的手有些轻颤,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面上却是瞧着镇定无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怡可记住今日之言。”
段怡瞧着他那修长的手指,指甲盖都抖出了重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崔叔叔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透着欢喜,便是那造字的夫子瞧见了,怕不是都要感叹,那喜字怕不是从你脸上拓下来了吧?”
“都这样的,还端着。那端不稳托盘的茶博士都应该拜你为师才是。”
崔子更听到段怡这熟悉的阴阳怪气之声,忍不住笑了出声。
“哪里比得过段小将军,我便只能做那茶博士的老师,不像段小将军,那《国风》里的卫氏女见了你,都得连夜修改诗文。”
“段怡耽兮,犹可说也;子更耽兮,不可说也。”
段怡瞧着,佯装搓了搓手臂,“你今儿个做菜,可是少了芝麻?这般叽歪,叫我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捡起来倒是能以鹿当马充数了。”
她说着,忙将桌上那张纸一推,推回了崔子更面前。
“这盟约盟约,哪能光你一人说?也该听听我的才是。”
这心中下了决断,段怡亦不是含糊之人,襄阳城中还有不少事等着她来做,且虽然美色当前,她却是并未忘记,此番来京都是来做甚的。
“先前我来信,同你说过了。这京都乃是你同苏王爷打下来的,我没有占上一份的道理。如今我同苏王爷两处合一,你那黔中成了海中孤岛,便是你想管,那也鞭长莫及。”
段怡想着,眸光一动,“但你之所以能够拿下京都,我替你剿灭陇右,又在襄阳城牵制了沈青安主力。这婚约归婚约,国事归国事,不可混为一谈。”
“且此番打跑北蛮,苏王爷亦是出了大力气。我们不要京都,你把黔中给我。”
段怡觉得,说起正事来,她的口齿都变得伶俐了不少。
果然美色误国,她这个人,还是有多昏君的潜质。
“当初咱们一道儿在锦城拿了河山印。后又一起拿了黔中。出苏州时,咱们商定好了,你得黔中,我助你拿下江南东道,那河山印算是我一人的。”
“如今我得知,那河山印藏的东西,就在京城之内。这回若是得了宝物……”
崔子更心情大悦,冲着段怡频频点头,“嗯,都是你的,韦猛同苏筠驮不动,我可以替你驮。左右我本就家财万贯,阿爹阿娘都有留给我……”
段怡深吸了一口气。
她就知晓!她周边只有她一个人穷!段思贤同顾杏,可是一个枣儿都没有留给她!
她想着,幽幽道,“我拿黔中,按照里头有苏王爷一份。那河山印的羊皮卷,当初也多亏了苏筠脖子上挂着的那一块。如今他退守江南西道,是我占了他天大便宜。”
“若当真有重宝,我当分他作为补偿。”
崔子更闻言并不意外,段怡惯常如此。
旁人待她一分坏,她定是立即还回两分去;旁人待她一分好,她亦是不忘十分报。
段怡迟疑了片刻,瞧着眼前的崔子更,还是道,“如今百废待兴,你叔父尚未抓到陈鹤清,我亦是刚刚收回陇右。虽然打了胜仗,但未必就人人服气。”
军心岂是一日能定的?当初她打下了襄阳城,便迟迟不按兵不动,为的是什么?那些兵卒并非乃是傀儡,你按了机关,他便待你事事忠心。
且他们之所以如此畅通无阻,乃是因为二人皆是武将出身。那些世家大族,还有文人雅士,并未掺和进来,因为打仗不是他们所擅长的,这时候不是他们的战场。
可天下大定之后,便是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