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妈妈来了。
父亲的默许。
……
宋茉曾无数次想要解决自己的生命,她像一条溺水的鱼,像一个对空气过敏的病人,像一棵不能晒太阳的植物。她想要健康地生活,但生活逼着她无法健康。
唯一能暂且给她干净水源和空气的,是无数次回想起的、杨嘉北的眼睛,还有妈妈。
爱人和亲人的眼睛,让感觉非死不可的她想要活下去。
后来她和杨嘉北分手,失去了妈妈和她自以为得到的爱。
打算寻找一个安静地方离开的那个晚上,宋茉两月来第一次下楼吃饭,是老乡开的餐厅,她点了一份拌花菜,一份炝锅面条,老板娘给她加了一把香喷喷的嫩葱花,用的是羊角葱,切得稀碎。宋茉用筷子挑起面,慢慢地往嘴巴里送,周围的人在喝啤酒,热热闹闹的炒菜味道、花生米的味道,还有熟悉的方言,旁边的人在吃热乎乎的炖锅,有喝醉的人在扯着嗓子唱歌。
“清泠泠的江水滔滔流了多久,像那游子,一去不回头……”
“塞北残阳是她的红妆,一山松柏做伴娘;等她的情郎啊衣锦还乡……”
那时候起,宋茉就想回东北了。
她想小时候过年时买的通红大灯笼,想等灯笼挂上去后低头看地上绰绰的、喜气洋洋的影;
她想爷爷家热乎乎的炕头,想念那张木桌上的瓜子花生大白兔奶糖,想奶奶蒸的热乎乎的、喧腾腾的粘豆包;
她想一觉醒来就能穿新衣,想奶奶给她缝的厚厚的新棉裤,想黏糕打糕豆面卷,想香喷喷的烀饼,想热滚滚的焖面;
她想蓝盖玻璃罐里放的黄桃罐头,一咬一口韧甜的水;她想粉红色的珍珍荔枝,想白色的健力宝,想黄色的棒槌岛。
想屋檐下被太阳照到亮堂堂光灿灿的冰溜子,想厚厚的没过小腿肚的雪,想清晨泼出去、冻到一块儿的冰。
宋茉想起爷爷打的电话,想起爷爷说他弄了几个新开园的大西瓜,贼甜。
“要是你还在家,我就能给你送过去了,”爷爷说,“茉莉啊,爷爷老了,走不动那么远的路了。”
那天宋茉刚被抢救回来,她失血过多,脸色发白。
那也是她接到的、爷爷的最后一个电话。
爷爷,我也想回家。
过了山海关,就到家了啊。
只是……
家里没人要我了。
爷爷。
宋茉想啊,吃完剩下的药,再坚持坚持,坚持到回东北,去祭拜爷爷。然后找一个人烟稀少,下着雪的地方。她想安安静静地走,不要吓到其他人。
只是没有想到。
带着安眠药、写好遗书的宋茉,带了一箱子旧衣服,下了飞机,丢了箱子,手机没电。
她走进路边的警察局。
警察局中的杨嘉北抬起头。
视线交汇。
她没想到遇见他。
宋茉没想到雪夜中还有一轮太阳。
“我的行李箱夹层,有一瓶安眠药,”宋茉捂着杨嘉北的嘴,她不知是对方在抖,还是自己在抖,她的每一个字都如此艰难,“我想回家,可是我没有家。”
“我没有家人了,只有雪不嫌弃我。”
她说:“杨嘉北,对不起。”
对不起,我干了件蠢事;对不起,我知道应该活着,但我——
“我好像病得太严重了,”宋茉说,“对不起。”
她慢慢地滑下捂住他唇的手,被克制情绪后,她的泪腺似乎也干涸了,只是刚才落了几滴大泪,在脸上留下又干又紧的痕迹。
像雨季也滋润不了的龟裂土地,像丰水期却仍旧露出沙洲的松花江。
“对不起,”她反复说,“对不起。”
杨嘉北低头,搂到宋茉的肩胛骨,硌得他生疼,一直疼到肺里去,他还不松手,仍问:“所以,你原本计划——”
声音干涩,杨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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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见过很多生死场面。
他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心理训练。
他能在工作中将个人感情摒除。
但他此刻喉咙中像吞了一大块冰,他用热血去化每一个字的寒气与僵硬,他想要多给她一点暖和。
“你原本计划,回家看完爷爷,然后找地方。”
那两个字如此艰难。
如此艰难。
艰难到不能和宋茉、不能和她联系在一起。杨嘉北生于东北,长于红旗下,虽是俄罗斯族却是坚定马列唯物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