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也不是没有任何缺憾,便是因为后头有个水塘,冬天要格外阴冷些。
林先生又是南边儿来的人,这头一年的冬天格外难熬,到时候家眷们来了,用的炭最好一次领足了,免得冻着客人,也免得她后头跟着受累。
再就是屋里的布置,林先生雅致,房里也没什么富贵的物件,他的家眷们可就不好说了,随安按着客房的家具清单列了两份单子,添添减减的,依照中庸之道终于列成了一张单子。
譬如这床就选了上好的黄杨木,黄杨木硬,易雕刻,刷了枣红木漆,显得亮眼,又散发淡淡清香。
其余的面上的东西看着平淡,但细节里头又体现着精致,譬如女眷们的梳妆台,那镜子就是上京里头的中等人家也用不上的,胭脂水粉自然是从老店里头买了好的来。
这样总列下来,要添加的大约有二三十件,如琉璃风灯,四季如意屏风,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具等等不一而足。
更因为林先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已经十岁,想来是读书的,所以随安又准备了文房四宝,虽然不是多么珍贵的,但也是家里爷们寻常在用的。
她这里寻思了一通,觉得没什么遗漏的,便另外抄了单子,拿着去找紫玉。
谁知紫玉见了她又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随安那本来已经慢慢卧倒的寒毛瞬间又直立了起来。
拿着单子也不着急交给紫玉,只一味儿的说软话:“好姐姐,有什么事您可得提点着我些,只别瞒着我,到时候一下子砸我头上,我可找您抹泪儿。”
紫玉握住她的手,笑着捏了一下随安的腮帮子,“小丫头看学会排揎人了,我可不怕,只怕你到时候喜得合不拢嘴,不肯出来见人呢。”
随安心里一沉,姑娘家躲羞,一般就是说定了亲事。她年纪这么小,不到放出去的年纪,那些想做媒的管家婆子也不敢打包票说能让主家将她嫁出去。那么能叫她躲羞的,也就只有入了哪位爷们的眼,她是九爷的丫头,若是被别的男人看上,九爷那性子,不打死她就是恩典。
她心里沉重,面上却不敢显示出来,仍旧夹缠了紫玉:“姐姐就跟我透露一二吧,免得我回去抓耳挠腮的想不通透。有那些琢磨的功夫,我都能给姐姐画几张花样子了。”
第四章林姑娘进府
紫玉笑:“想你才来的时候,瘦瘦巴巴,谁想到这才过了三年就长成一个小美人儿了,不怪老夫人喜欢,就是我见了也喜欢呢。”
想着老夫人说话的时候也没背了人,她年纪比九爷大好几岁,跟随安她们竞争也竞争不着,倒不如在这里结个善缘,想到这里便道:“真是好事,我只说一句,你是九爷的丫头,这一辈子可不就得好好伺候九爷?”却不是直说老夫人看上你了,想要把你给九爷当通房丫头。
随安一下子就听懂了,都说到要一辈子伺候了,那肯定就是通房丫头,至多混成个姨娘,就算是了不起的了。
虽然心里不乐意,面上还是不敢露出分毫端倪,不仅如此,还撅了嘴道:“姐姐说的,我自然懂得,一奴不事二主么。”
紫玉笑着拿过单子,不肯再多说一句。
随安也无心跟她再说下去,回去之后就关了门悄悄数起自己的私房来。
却是越数心情越糟糕。
她手头的银角子跟大钱加起来统共也不到二两,再加上那些过年过节偶尔得到的赏赐,几根铜包金的簪子,一副细细的银镯子,几幅珍珠耳环,全部当了能有二两?
当年她的卖身银子是五两,可她那时候瘦小,现如今在府里这样养了几年,想原价赎出去简直不可能。
平日里觉得自己省吃俭用,又不涂脂抹粉的,比起其他人尚且算能攒住钱的,可现如今才发现努力了这么久还是白瞎。
外头爹不能指望,里头既然存了出去的心思,主子身边自然是不能过分的去讨好,讨不来好,自然也就得不了多少赏赐。
徵阳馆里老夫人已然拿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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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主意,但想着距离褚帅回府还有一段日子,她也正好可多观察观察,便道:“这事儿等过完年再说不迟。”说完请了王老安人品尝千层酥。
褚翌听了却在心里冷笑,随安这死丫头,旁人只觉得她乖巧懂事,他却知道她有多么狡猾,脑袋瓜子里头又有多少主意。
想着不远不近的离了自己,到时候好从府里全身而退?
也不想想若是身边的伴读丫头赎身出去,他这个主子脸上会不会有光?会不会以为他这个主子身有怪病还是怎么的,否则怎么会连个丫头也笼络不住?
想到这里,觉得就算他看不上她,但为了自己的名声,将这破丫头收到房里也很不错。
他下次遇到她,便把这事好好的跟她说说,仔细瞧一瞧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日,褚翌格外放了心思观察,结果发现随安依旧如同之前一样,似乎对要成为通房丫头一事毫无所觉。
褚翌性子上来,偏要看一看她的真面目,还没等他找出点事儿来,林先生的家眷到了河口,估计再有五六日就能进京了。
“不是说约么要在路上走大半个月?这才几日啊就到了。”粗使婆子们也诧异。
随安不清楚内情,却是知道自己不能怠慢了这一家人,着意去请了老夫人身边的路妈妈,“到时候还请您老过去看着点,我年纪小,怕是哪里有做的不到的地方。”
路妈妈并不在府里当差,只是她家里男人是这府里的大总管,她也就常围在老夫人跟前,跑跑腿,传传话,又是个热心肠的性子,大家也都喜欢跟她亲近。
路妈妈可是知道老夫人看不起林先生,闻言就有点犹豫,“这……,要不到时候再说,我也说不准那日里头有没有功夫。”
随安存了说服她的心,笑了道:“老夫人着意叫了我去,派了这差事给我,我也好奇他们南边那边的人是什么讲究呢,这些事又不懂,也怕怠慢了客人,到时候抱怨给了老爷听,我自己挨一顿训斥没什么,就怕失了九爷的面子。要是妈妈在,见多识广的,也能对上话,比我一个毛丫头不知强出去几百倍,妈妈往那儿一站,体面风度又胜过我们百十倍,好妈妈,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千万要去。有您在呀,我这腿也不抖了,心肝也不颤了,也有主心骨了。”
路妈妈听了心里舒坦。
都说九爷这个伴读丫头会来事,可不是说虚话。这一席话,说了好几个意思。
头一个就是请路妈妈见识见识南边的人的行事规矩。好不好的,她见到说给老夫人听,权当说笑了。
第二个就是随安接待这家人,是代表了老夫人的体面的,若是有什么不妥,被元帅知道了,肯定会怪罪到老夫人头上。
第三个就是若是路妈妈去了,那就没什么不妥了,有也是那家人不妥,可不是这府里不周全。
“那我到时候就抽空走一趟,你个小丫头儿,可是机灵。”
随安高兴的谢了又谢。回去后果然路管家就打发人来问,林先生的家眷到京的具体日子。
又去找了紫玉,催促着库房将东西发了出来,一口气领足了过冬的新炭,这一番忙忙碌碌的安置倒是把心里的惧怕散淡了不少。
“其实九爷也还是一个小孩子,他能知道什么。”她在心里嘟囔。
“死丫头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