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到崔氏,谢瑛抬起眼,谢宏阔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前日晚上他饮酒过多,与崔氏竟好似回到年轻时候,只不过酒醉之人控制不好力道,醒来已经是翌日晌午,崔氏被他折磨的昏死过去,他自己也不好受,床榻上都是血,他给自己敷了药,还是疼痛难忍,夏日时分,那滋味不可意会。
崔氏躺了数日都下不来床,吃喝也都躺着,看见谢宏阔便哭。
这种事,哪里方便请大夫,只有生捱。
谢瑛去看崔氏,走到长廊外,听见屋里人低低哭诉。
“她出生便是克我的,”
谢瑛顿住脚步,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
“生二娘和四郎时,哪里受过罪,生完腹部也没有任何纹状,可是她呢,活活折腾我那么久,就是不肯下来,最后撕裂,险些害我性命。
她就是个命硬的,刚生下来憋的浑身发紫,所有人都以为活不成了,她竟又啼哭起来,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崔氏捶着胸口,说着陈年旧事,谢瑛听得麻木,崔氏只要生气,便会翻出谢瑛出生害她的证据,一遍一遍的念叨,诅咒。
骂她刑克六亲,命中带煞。
幼时谢瑛不懂,也会被她狰狞的模样吓得瑟瑟发抖,后来她明白崔氏话里的意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自己的。
是谢瑛害的她腹部长纹,是谢瑛害的她险些丧命,崔氏看重自己的美貌胜过一切,而谢瑛把她毁了,再好的脂粉也盖不住伤疤,她岂能做到不恨。
谢瑛不敢再奢望崔氏喜欢自己,抱抱自己,像她与阿姊阿兄说话时,眉眼都含着笑,表情是不会骗人的。
或许因为崔氏年复一年的絮叨,谢瑛潜意识也认为是自己害了崔氏,不管她表面装得如何坚强,她始终对崔氏狠不下心。
谢瑛咬着唇,心内翻腾着愤怒和纠结。
“当年不该把她生下来,”崔氏散开头发,倚着软枕哭诉,“没有她,郎君不会去养外室,他会一直宠我,凭我的美貌他会的....”
“没生她前,我何曾在房事上如此吃亏,简直难以启齿的羞辱....”
话音戛然而止,崔氏对上门口那双眼睛的时候,僵了半晌,随后讪讪的低头擦去眼泪。
徐妈妈福了福礼,老脸挂不住,自打崔氏和谢宏阔嘱咐她们,要对谢瑛有求必应,恭顺客气后,她就觉得浑不舒服。
幼时惩罚,没少是她来执行盯梢的,那会儿谢瑛不过个孩子,板起脸来就能吓得她一声不吭。
现如今不能够了,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在谢家横行。
谢瑛走上前,在离崔氏两丈远的地方拖了张圆凳坐下。
崔氏抠着手心,薄衾下的身子还在流血,关于那夜,她几乎全无记忆,只知道醒来徐妈妈松了口气,道好不容易止住血,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阿娘,是报应。”谢瑛笑,眸中沁出泪花。
崔氏知道她是何意思,但是事出无悔,谢家这棵百年老树终将倒下,迫在眉睫至极也只有谢瑛能办到。
她命好,真是命太好了。
“你年轻,不知有人依靠是何等安心,只还犟着当年的往事,脸面能当饭吃?能救谢家?
不过逼你上前一步,踏出那一步,往后于你于谢家都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你有何不满的,圣人那种身份,你该庆幸你有用,帝王家难得有痴情种子,先帝是,当今也是,还真真是父子传承。”
崔氏想到什么,两眼一闭,后脊倒在枕头上。
“阿娘,你以为只有你后悔吗?”谢瑛望着她,冷笑着开口,“若能选,我也不愿托生在你腹中,哪怕穷乡僻壤,吃糠咽菜,我也想选个疼我的阿娘,至少把我当个人。
你身为人母,对于所做之事难道不会有一丝后怕,不会梦魇恐惧?我不是你和他用来巩固家族的工具,绝不。”
谢瑛掏出那份写好的声明,递过去,起身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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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为之,再打我主意,我便把这份声明登在邸报上,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再不是家人。”
“你什么意思?”崔氏叫住她。
谢瑛没回头,冷声道:“往后咱们两清,你不再是我阿娘,谢宏阔也不再是我阿耶,若你们还要胡来,我便将这消息公之于众,总之,别再自作聪明——”
她深吸了口气,意味深长道:“你不配做我的母亲,也不配我尊重。”
脑中有根弦崩断,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秘排山倒海倾覆而来,她握着裙裾提步转出门去,愈走愈快,心跳砰砰砰仿佛要跃出喉咙。
那一年,王皇后宴请,谢瑛跟随崔氏进宫,席面上弄脏了衣裙,崔氏与徐妈去偏殿更衣,许久没有回去。
谢瑛出门寻她,在太极宫承香殿听见动静,她原想赶紧走开,那声音诡异,勾的人耳朵发红,可来往的宫婢阻了去路,她藏在屏风后,目睹了两人全程。
先帝穿着松垮的寝衣环过女子的腰身,那女子散着发,背对自己,嘤/咛的笑声夹着浓浓的欢愉,她抬起双臂,勾在先帝后颈,而后跪立起身,下颌搁在先帝头顶。
柔软无骨的身躯,在先帝的掌中渐渐化成春水,任凭揉/搓。
她的衣裳一件件掉落,挽在手臂间的泥金帔子缠裹着两人,在她跌到枕间的刹那,谢瑛惊得怔在原地。
那是她阿娘,在帷帐间,婀娜起伏,笑声盈盈。
等到后来,崔氏穿好衣裳匆忙离开,先帝餍足的从帐内走出,谢瑛大气不敢喘,却听见先帝刻意压低了嗓音与中贵人发话:“算算谢十一的生辰,果真是朕的孩子。”
他在笑,轻薄可怖。
他的孩子?
先帝与崔氏生下的孽种?
谢瑛捂住唇,手脚发麻,脑中空白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