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放到东营村的三个月里,起初他觉得自己应该承受得住,总会熬过去。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不受控制的钻起了牛角尖。
满脑子都是妻子冷漠的面容,和女儿举着大字报批判他的狰狞画面。
父不父,子不子,越是想,他心里就越难受,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以至于最后连饭都吃不下去,一吃就吐。
情绪低落到极致的时候,老薛甚至想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他根本找不到一点活下去的动力。
在昏迷之前,他还有种解脱感,只是没想到魏明起他们会费心将他救回来。
不过在死了一回后,老薛多少也有些想开了。
便是为了这些还关心着他的人,他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老薛想跟魏明起道谢,只是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疼的厉害,压根出不了声。
见老薛总算有了反应,魏明起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能有反应,不是木呆呆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这表示他的情况比之前有了好转。
林知言不甚放心老薛的情况,见卫生室没什么事情要忙,便在下午的时候避开了村里人的视线,再次去了趟牛棚那边。
他到的时候,魏明起还在村支书家雕刻家具没有回来,茅草屋里只有正在养病的老薛。
见老薛已经醒了过来,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林知言便放心了。
之前听魏明起他们的描述,林知言就猜测,老薛八成是受不住太大的打击,得了抑郁症。
见他醒来后要比预料的情况好上不少,林知言心中的担忧就暂时放了下来。
这个年月,国内对抑郁症的了解非常少,也没有相应的药物治疗。
一旦得了抑郁症,全靠病人自身的意志力硬挺。
只是能真正挺过去的,终究还是少数。
听了林知言的自我介绍,老薛不免愣了下。
宋严州?这名字跟他那两个昔日一起留学国外的老同学,生下的儿子是一模一样的。
再加上对方是来自首都,父母还都是从事医学研究的人员,老薛看向林知言的目光就变了。
之前的几个月,他几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新来的这批知青没有半点关注。
如果眼前这人真像他猜的那样,是老同学的儿子,那两人的缘分倒是不浅。
无视着喉咙的肿痛,老薛盯着林知言艰难的开口,询问他父母的名字。
林知言想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原主父母的名字告知了对方。
从林知言口中得知,那对儿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比他如今的处境还要糟糕,被下放到了遥远寒冷的西北边疆。
老薛一时间顾不得感怀自身,开始为老同学担心起来。
他下放的皖北,条件比西北边疆可是好太多了。
他会失去求生的欲望,主要是因为自己想不开。
老同学他们的处境比自己还要艰难,都没像自己这样脆弱。
这多亏了老同学生了个好儿子,对他们十分关心,并没有因为下放就跟他们断绝关系,让他们有了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想到这里,老薛不免又想到了自己那个跟他断绝关系,批判揪斗他的女儿,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当初老同学儿子出生的时候,他还去首都参加过对方的满月礼。
他妻子当时正怀着身孕,看着襁褓里胖嘟嘟的小娃娃,他还生出过如果妻子生的是个女儿,将来就跟老同学当亲家的念头。
幸好自己只是想想,并没有真的开口,不然可就是坑人了。
见眼前的青年正一脸关切担忧的看着自己,老薛忍不住对老同学们心生羡慕。
是他一直带着滤镜,才没有发现自己女儿的真实秉性。
林知言也没想到,被魏明起称呼为老薛的中年男人,竟然就是原主父母曾跟他提过不少回的老同学薛安桢。
想到自己之前在废品回收站里,还捡到过写着对方名字的两本医书,林知言眼睛就亮了起来。
他先前还在发愁运动还有三年才能结束,这三年里总不能真就这么在乡下消磨时光,在医学上没有半点进展。
没想到真正的医学大佬,一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林知言不免庆幸,幸好自己昨天晚上睡不着出来了一趟,不然就要错过对薛安桢的救治了。
要是薛安桢没能救回来,他岂不是就要失去一个医学知识渊博的学习对象?
得知林知言打算跟自己学医,薛安桢起初是拒绝的。
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不好,是受人排斥的下放分子,要是被村里人发现林知言跟自己有过多接触,对他会很不利。
只是比起能给自己找个教学老师,这点危险林知言还是愿意冒的。
更何况他也会十分注意,肯定不会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