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盏舔舔唇:“就……好多年前。”
也是个暴雪天。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能忘记的,暴雪天。
当时大雪已经下了一整夜,天光因而显得格外明亮。
阶梯教室密不透风,暖气开得太足,同学们都昏昏欲睡。
年级大课,温盏迟到了,只能坐后排。
她的小少年,去得比她还晚。
课上到一半,他在年级组长喋喋不休的“不瞧瞧都几点了才来”里,单肩背着黑色的书包,张扬地顶着侧脸一道尚未结痂的、小指长的暗红色伤口,旁若无人地穿过整间教室。
然后,不知怎么那么巧,正好就坐在了温盏身后。
他长腿朝前伸,在她座椅上碰了一下。
青春期的男生,声音透着惺忪沙哑,漫不经心的,没睡醒一样:“不好意思啊,同学。”
温盏无意识握紧手中的笔,听见他的声音,连潮湿的手心也忘记擦干。
她匆匆应了“没事”就立刻转回去,一颗心跳得飞快。
明明脑子里想的都是老师讲的边塞诗,注意力却再也没法集中。
她听见他朋友,有点诧异地小声问:“你爸又怎么你了?”
好半晌,商行舟没答。
快下课时,老师点他起来读诗。
全年级都知道商行舟压根不听语文课,那天很奇怪,他竟然知道讲到了哪儿。
就也没推辞,拿着课本,声线低哑带点儿散漫,每个字都很清晰:
“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温盏那支滚到桌子边缘的中性笔,“啪嗒”一声落了地。
就那么个瞬间,她中邪一样,抬起头。
透过一旁窗玻璃上荡漾的水光,看到他影影绰绰的倒影。
室内闷热,空气透浮躁。
商行舟个子很高,肩宽腿长,寸头,面部轮廓流畅,灯光在鼻梁旁投下阴影。
他立在窗边,蓝白校服脱了,里头只穿着件印白色骷髅的黑色连帽卫衣,似乎丝毫不怕冷,浑身都是硬朗嚣张不服输的气息。
外面天空灰白,室内灯光如焚。
他就这么站着,读诗,气场中透出少年人独有的桀骜坚定,连影子都是清俊的。
太美了。
温盏想,你青春期一定有一个瞬间,就那么一眼。你看见他,再也不能将他从生命中抹去。
此后种种,他的气息,他的话语,他踏过的山行过的河川,都成为你想要追随的东西。
车窗外白雪呼啸,门缝里风声呜咽。
狭小空间内,短暂静默。
“我当时,就觉得。”温盏轻声,“好奇怪,人真的会反复喜欢上同一个人。”
哪怕你在他的生命中,仅仅只是一个过客。
迟千澈一根烟燃到底,掐了,扔进烟灰缸,一点猩红,无声地灭在摇晃的水纹中。
他朝外头吐口白气,升上车窗。
转过来,轻描淡写地问:“是你大学那个初恋么?”
问题过于猝不及防,温盏毫无防备,心脏好像在一瞬间遭到剧烈的挤压。
“听说你大学谈了段恋爱。”迟千澈看她,“分手分得不太愉快,你发誓再也不见他。”
窗外风雪大了些。
温盏回不过劲儿,艰涩地开口:“我……”
下一秒。
一道强光车灯,忽然从转角打来。
旁侧雪白的峭壁,猛然被照亮。
温盏微怔:“那是基地的人吗?”
迟千澈眯眼,拿起外套:“你坐着,我去看看。”
温盏刚要点头——
他头也不回地跳下车,冲进大雪里。
天色沉重,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