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距离闻瑎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后撤,感觉全身上下没一处安在对的地方。
呼吸有点不顺,她有些艰难地说:“师兄,你离我远点。”
“怎么?心虚,不敢与我对视。”
闻瑎有些恼了,她伸出手把人推开,但不知道怎么带上些鼻音,无端气势弱了几分:“我没打算骗你,但你别离我这么近,我不舒服。”
心里却在暗戳戳地吐槽宋端,师兄是关心自己,但有时候未免太过强势,而且再如何,她现在的角色也是一个男性,而且是马上成年的男性。
怎么能遇到什么困难都向长辈求助,那和三岁孩童有什么两样。而且她觉得这件事情是她自己过于心软又太傻才导致的,她已经长了教训,再说出来不过是让别人担心罢了。
何况还是告诉一直如同兄长一般照顾自己的师兄。闻瑎又不是傻子,谁对自己好还是坏还能分清的。
对亲人报喜不报忧,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干的。
宋端眼中的笑意收敛,直起身子,坐到了闻瑎身侧,他扣了扣桌面,声音大了些,语气变冷,但还是拖着尾调:“如此,算不得近了吧?”
气氛顿时焦灼起来。
闻瑎和他视线相撞,有些紧张,又来了,教导主任训斥不听话的学生的既视感。下唇被她自己无意识地含进嘴里吸吮舔舐,一阵刺痛,唇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闻瑎又舔了下嘴唇,把溢出的血吮走。
宋端的视线彻底凝固在了那处,眼中神色晦暗,手有些抑制不动地抽搐,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右手合上又打开,如此重复,直到手心出现一层薄汗后彻底攥紧了衣袖。黄花梨桌面上那杯上品的大红袍泛着清波,她拿起来润了下喉。
这时才抬眼直视着宋端:“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觉得不说我便不会知道了吗?”
闻瑎的手已经不再颤了,茶杯触碰到桌面的一瞬发出声响,她轻飘淡写地说:“我也就是不忍看那妇人如此伤心。”
三个时辰前,闻瑎那时还正坐在刘家堂屋正厅。
闻瑎:“刘叔,你是去哪里送炒果时听见的,那些谈论此事的人长相如何你是否还记得?”
刘大顺的嘴张张合合,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我其实——哦,不是,闻大人,我不记得了。”
刘家的炒鸡头米已经延续了三代,只是因为京城里卖炒芡实的不止他这一家,所以生意也一直就那样,平平淡淡,足够一家老小吃喝不愁,再多的钱便也匀不出来了。
刘大顺说完此话后整个人颓丧着缩着脑袋,再不抬头与闻瑎对视。
不记得了,这就奇了怪了。
刘大顺换了说辞,是因为他本身与这件事有牵连,抑或是他在说谎,两者都有可能。
刘大顺此刻非常心虚,只要再稍加用些技巧,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撬开他的口。
闻瑎问他:“刘叔,你们去看刘百栓的时候,他状况如何,身上的伤口是否有所好转?刘百栓还未醒,那南康府对这个案子的所有处决都不能算作最终定论。你若是真的知道什么?不妨说出来。”
刘云姑的情绪比一般人都要敏锐,她看了眼父亲又瞅了眼闻瑎,浅黑色的眼珠在这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出声:“闻大人,我爹一辈子只会炒这鸡头米,他就是一个实诚的过分的老百姓,怎么会知道什么东西。”
“我夫君污蔑弟弟,半声招呼不打就把他送入狱中,如今更是连来这里都不来一趟。我们一家都是最老实本分不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我弟弟肯定是被冤枉的,闻大人,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我与我夫君至少相处了一年有余,总是比旁人了解他的。”
说着说着,刘云姑的泪划过脸颊,双眸微红,含情脉脉,这般姿色的女子做出如此示弱的姿态,的确是赏心愉悦,若是掌控欲极强的男性,见此定是会生出这女子是我掌心之物,未免会生出一丝轻蔑之感来。
可惜闻瑎虽然懂得欣赏这美,却并不会为此色令智昏。
闻瑎状若未闻,打算诈一诈刘大顺。
她佯装微怒,语气里带着嘲意:“刘大顺,你知道却不配合不明说。瞧不上我,又为何来找我帮忙?若是如此,在下就先离开了。”
谁想,刘大顺还没说啥,刘碧福已经坐不住了,终于爆发,她愤愤地走到刘大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刘大顺,你个窝囊菜,我当年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一辈子唯唯诺诺,什么屁事都干不成。你知道什么就快点说,我儿子还在牢里受苦。你老娘的,刘百栓难道不是你亲儿子,难道你觉得他在牢里受的罪不是罪吗?”
“我,我。”刘大顺一下子扑通跪倒地上,干燥起皮的嘴张了张,刚出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人为到声先来。
“老刘,快出来,你家百拴被送回来了,而且看着很精神呢!”
一个原来与刘家关系不错的邻居跑进来:“老刘,我刚从那边回来,几个衙门里的老爷抬着百拴回来了。既然是这样,那你家百柱肯定没偷东西,快出去接他吧!”
刘大顺瞬间精神起来,他从闻瑎身边绕开,跑得飞快,边跑边说:“我的儿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南康府的衙役抬着刘百栓走进他家,与刘大顺迎面相碰。
“爹,我回来了!”
刘百栓很骄傲的样子,他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我把所有的事都跟府尹大人说了,府尹大人真的是个好官。我还没说完大人就已经看出来我是无辜的,立马派人把我送回家了。”
刘福碧从堂屋内也跑出来,一把抱住了笑得灿烂的刘百栓。
“儿,你没事吧,身上的伤口疼不疼,我们昨天去看你的时候,你还昏着呢。真是老天有眼,我儿居然这么快就好了。”
“娘,我不疼。”
衙役把一袋碎银扔给愣在原地的刘大顺:“这是给你们的赔偿,府尹大人不会判错任何一个案子。你儿子我们已经送回来了,告辞。”
刘福碧:“诶,大人,我儿既然是被冤枉的,那赵邙郎那个鳖孙被怎么样了,府尹大人有没有罚他。”
其中矮个衙役嗤笑了一声,被另一个稍高的用手肘戳了戳,立刻恢复了一脸平静。
“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你们姑爷赔给你们的,他说不日就会登门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