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进去,许家的富贵都在朝云眼前。
姐夫家里的财产,朝云早就知道了点。不说是东京最最富足的人家,也算是排在前几个的。何况在马行街上能有这样一个大宅子,自然装饰得金银锦绣。
如今朝烟有了身孕,夏日贪凉怕热,许家用冰也就没个分寸。到处都摆满了冰盆子,有成块的冰,也有细碎的冰碴,走到了明镜斋门口,竟然看见绕着院墙有一条小沟。
沟里填满了冰,一阵阵凉气从底下洇上来。
朝云看到冰沟,抬眼看看姐姐。
朝烟含笑:“你姐夫知道我怕热,就叫来匠人挖了它。”
“……”
姐夫对姐姐真好。
朝云想着。
走进了院子,见到的冰也就更多,蒲扇也可以放一放了。
天上一阵轰隆,随即落下雨来。
好在姐妹两个都已经进了屋,坐在榻上了。
朝云侧脸看了眼窗外,鼻中闻到了落雨的气息。
潮腻腻的,像是有人把湿土翻了出来,洒在空中。也像街上的小水溏,是货郎的鞋不小心踩了上去,溅起来,弄湿了裤脚。沉厚而阴森,却又伴着轻快的滴答声。朝云说不出这叫什么。
“你说要来吃晚饭,我特地叫人做了清热下火的东西。汤里还下了从杭州运过来的莲子,说是今年最好的一批。”朝烟道。
朝云回过头来看姐姐。出嫁之前,姐姐的额发总是薄薄地搭在额前,如今已经把头发梳上去了,一套皓珠头面衬得她面容姣好,娴丽极了。
“在家里时,没偷吃羊肉吧?”朝烟笑着问道。
朝云愣了愣,撇撇嘴道:“也没吃几回。”
“如今是好了,没人管束着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看你嘴巴生不生疮,喉咙痛不痛。”
“我吃药着呢。”
“药一定要吃下去。”
朝烟想起来,上回那个从御医院出来的御医直讲给朝云把脉时说过,朝云身子特别,跟一般的小娘子们都不一样,肝中那团火实在太旺盛,难以消解。
若是朝云不吃药,将来后患无穷。
她一段时间没见到妹妹,看着妹妹是长高了不少,衣裳也换了新的,只盼着朝云再大一些,这团火能被盖灭。
朝云坐着也不怎么讲话,倒多是朝烟叮嘱她,她听着,嗯嗯两句。
雨越下越大,院子里看不见走动的下人了,或在廊下躲雨,或在屋子里小坐。
朝云突然问她:“姐姐,姐夫呢?”
“店里看生意去了,不晓得他在哪里。”提起许衷,朝烟总是很高兴:“他整日都忙。去岁刚成亲时,天天伴在我身边,我还觉得他是闲人。如今才晓得他忙起来能有多吃力,大早上出门去了,要到天黑才能回来。”
“那姐姐想他吗?”
朝烟便低下头,扯着自己的袖子:“每日都见呢,有什么好想的。”
“唔……姐姐的日子过得真好。”
与朝烟成亲这几个月来,许衷从来没有让朝烟空过房。
两个人每天夜里都睡在一起,只有一天,许衷与友人喝酒喝得晚了,朝烟没等到他,自己先睡下了。
朝烟还以为他当夜不回来了,躺在床上还闷闷的,可醒来时,又看见许衷就躺在身侧。
她推了推许衷,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衷轻声,如呢喃:“四更的时候。你还醒来过,问我要水喝呢。”
朝烟把半夜时的事统统忘了,只觉得心里甜蜜起来。
她当然不会和妹妹说自己和官人的床帷之事,却也想把婚姻圆满的喜悦分享给家人。
说到高兴处,也捧着头对她说:“等你以后嫁了人,日子也会过得很好的。”
朝云坐在榻子上,忽而躺了下去,仰面看着房顶的斗八,丹笔描绘的,鲜艳又光彩。
她问道:“姐姐,嫁给一个内臣,日子也会很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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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你说什么?”
“我说,嫁给一个内臣,日子也会过得很好。”
朝烟把茶盏放到懒架儿上,把朝云拉起来,怒问她:“你怎么!心里还装着那个人!”
“……”
“你想都不要想!”
说起这个,朝烟就来气。
不说大宋有多少男儿,也无论家世,就说东京城之中,与朝云年纪匹配的男儿有多少,怎么朝云会偏偏看上那种人!?
嫁给谁都行,内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