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从城外,赶回了郑家。
郑家后门,巷子之中躺着一个人。
远远的看,还不见得那就是个人影。只是一张大的布头盖着,看不真切布头下面的到底是什么。
马车停下,下人摆好下车凳,郑平向朝云伸出手,想要扶她下去,被朝云甩开。
她不用下车凳,一脚迈到地上,快步走向那布头盖着的人。
韩婆婆与羌笛站在一边,眼见着朝云来了,红着眼眶迎了上去。韩婆婆扶着朝云,上下扫了几眼,看到朝云无碍,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姐儿没事就好!”
朝云只看着地上那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婆婆颤抖着声音,告诉姐儿:“这…这是白草。”
“白草是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躺在这里!”朝云轻扫开韩婆婆的手,蹲到了那人的身边,伸出手要掀开那块布。
她的手被郑平抓住。看似文弱的郑平,此时力气不小,稳稳地锢住朝云的手,不肯有一点松弛。
“三娘,别看。”
郑平来前已经看过,只怕朝云看了会吓到。
朝云面色冰如寒铁,一双眼睛像是有万千冷意蕴藏其中,对着郑平说道:“放开。”
郑平看着她的目色,忽然觉得,若是这时他不放手,朝云怕要生他的气了。
他的手一下松了,而后便是朝云的动作,一把掀开了那块盖住白草的布。
面无血色的小丫头,静静地躺在朝云的面前,没有了往日脸上的笑意与灿烂。
朝云总觉得这人并不是白草。白草不该在这里,也不该这样苍白。
她捧起白草的头,果然摸到她的脑后有被重击的痕迹。
再仔细端详一番她的脸,秀眉弯弯像是月牙儿。
便是这个人,曾给她煎过数不清的药,随着她从李家到了郑家。别的女使都在抱怨郑家的后罩房太小,抱怨郑家乞巧搭不了彩楼,抱怨郑家的宴席没有体面时,只有白草还整日乐呵呵的,蹲在墙角拔着地上的草,院子里的人都喜欢她天真而不蠢笨的性子。
朝云曾想过,自己若是要去西北,如果要选个下人跟随自己,那大抵就是年纪最小的白草吧。
她今年,也只有十四岁。
她的衣裳上,还沾着羊肉汤的味道。
朝云头又晕起来,痛苦地捂住了头。羌笛与胡琴一左一右扶住她起来,郑平喊道:“快,快去请个大夫来。”
韩婆婆偷偷抹了把眼泪,又把地上的布盖上。
朝云问:“那雪满呢?”
韩婆婆道:“还没找到她。开封府是看了白草身上郑家的对牌才把她送过来的。头一个见到白草躺在城外巷子里的人,说是见到她时就已经没气了。仵作与坐婆查验过,白草……”韩婆婆说不下去,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讲道,“白草死在夜里,城外巡逻不严,一时也寻不到凶手……”
朝云深吸一口气,头疼得受不了,被女使们扶进了院子里。
韩婆婆支使着下人:“好了,送还给开封府吧。”
开封府先前派人来说,初步查验过,白草是被棍子重击而亡的。因白草身上有郑家对牌,又穿着女使衣裳,估摸着是郑家的女使,才叫人传唤了郑家的管家过去,认了认人。管家去了一看,惊道:“这不是李娘子身边的丫头么!”
查明了籍契,确定这是郑家的家仆,开封府便先把尸身发还给了郑家。毕竟是家仆,郑家人才是此死者的苦主。此事要不要详查下去,还得取决于苦主诉不诉状子。
开封府送人过来时,正巧郑平要出门。府门外头站着几个开封府官差,郑平好奇问了一下,便得知了白草的死讯。
白草死了?郑平意外而惊慌。因白草是跟着朝云去三清观的两个女使之一,若是白草死了,岂不是朝云出事了?
正值休沐,他慌忙叫人套好车子,去三清观找朝云。
这才在山路上碰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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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独自回了府,众人才知道,不只是白草死了,雪满与车夫江四也都不见了。
一时间,府上议论纷纷。
朝云实在头疼得紧,加之身上疲倦,快天黑时随便吃了点什么,韩婆婆服侍着,躺在榻子上歇了片刻。醒来时,听得书房外头似乎有人在议论。
“真是见了鬼了,四个人出去的,只她一个人回来?”
“谁知道呢,说不准是那几个人,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她,被她斧头砍死了。你不记得了么,夏天的时候,她还拿斧头要砍大郎君呢。”
“这人真是!怎么不叫开封府把她抓去了!”
朝云压根儿不屑于理会这些叽叽喳喳的人,一听便晓得是杨氏院子里的。
与杨氏有关的事,朝云是理都懒得理。
她叫来韩婆婆,问道:“雪满回来了吗?”
韩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问:“开封府查出什么了吗?”
她不自觉地伸出了手,与韩婆婆苍老的手握住。
韩婆婆小声说道:“白草送过来时,身上的首饰钱袋都没了。姐儿又说,白草是和江四一起下山去的。开封府的公人去查问过那羊肉汤的店家,说江四与白草去买过羊肉汤后,不到一个时辰,又去买过羊肉汤。再去买时,江四手上的钱袋便厚了许多。府尹要判江四一个劫杀潜逃,不过还得明日升堂,才能下海捕文书。”
朝云疑道:“这才过去多久,开封府这就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