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在帷帽后悄悄擦了擦眼下的泪,不想叫旁人看见。
离开相国寺东门大街,快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许衷想带着姊妹俩去吃遇仙正店,再尝尝孙四娘的手艺,不过朝烟倒是更想去州桥边的王楼吃灌汤的软皮包子。
王楼离相国寺东门大街并不算远,稍往南一两里路,再一路往西,直到州桥,过去便是了。
许衷打马在前,朝云与朝烟坐着车,车后跟着一众下人。正是仲夏时节,天气热起来不得了,早间出门时帷帽还戴得住,此时到了车里,再戴着便嫌热了。
朝云一把将帽子从头上扯下来,放到一边。朝烟也笑着摘了帽子,再去给妹妹整理发髻。
快要到州桥的时候,马车忽而停了。
朝烟掀开帘子,问一旁骑着马的许衷:“羡真,怎么了?”
许衷看着从州桥南面骑着快马而来的一骑,回朝烟道:“有中人出宫,避让一下官差。”
“哦哦。”朝烟又放下帘子。
中贵人自宣德楼驾马而出,顺着御街而下,要过州桥后向西出郑门,奔赴渭州本镇。
许衷勒住缰绳,坐在马上,看着中贵人从自己面前过去。
那人一身武将官服,高视阔步,气宇非凡。若非身上悬配内臣腰牌,根本看不出是个宦官。
正如是想着,只见中贵人也微微侧目,看向了他。
许衷当年在殿前司当差时,便知道宫里有这么一位中贵人。
与别的内臣都不一样,这位中贵人身手武艺都出众,更有带兵打仗之才。可惜去了势,入了宫,不然兴许考个武举,还能与他一起做殿前司的同僚。
许衷任职于金枪班,与中贵人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对那位传闻之中的中贵人也只是耳闻,并没有见过。只有一年宫中禁军操演,官家亲御,他远远地看见了官家身边站着的那位内臣。
他听见,官家叫那人“长卿”。同僚告诉他,那就是孙全彬。
当年的一瞥,与如今州桥上的一面,人影相互交叠。
许衷认出他来了。如今的渭州兵马钤辖,孙全彬。
他从没有与人说过,他对于这些能监军的宦官们之羡慕。
他从小的心愿,便是做一个保家卫国之大将,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杀出个功名来。
可惜就算他中了武举,父亲死后,他也只能辞官回家,继承家业,终日操劳着店面铺子的生意。再怎么娴熟的武艺,都也只能暂且放下。
每每想到西夏贼子,他何尝不想也像那些宦官一样,领了官家给予的兵符,监军上阵出兵,击退敌军,封狼居胥如霍去病呢?
但又想到,那些宦官却都是阉人,没有命根子的人,他便又想,自己也还算幸运。
起码他还可以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他还有朝烟,还有许家。
宦官呢?
他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马车。
车上坐着的,除了他的朝烟,便是那心心念念着孙全彬的李朝云。
第118章沙子
孙全彬的视线未曾在许衷身上久留,也只是匆匆又瞥过许衷身后的那辆马车。
许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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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着富贵,一看便是哪家大官人,而那辆马车更是显耀,非家累千金之门用不起这样的规制。
马蹄不曾慢,可当风吹过之时,却像一刻有了永驻。
风儿微微吹动着车的帘子,只吹开了一点缝隙。
明明看不见帘后的,可孙全彬像是着了魔一般,眼光向那里似箭射去,不肯微微收敛。
他总觉得,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现在不转头,便再也看不见了。
那重要之物,近在几丈之外,又如天边遥远。
帘子遮挡了内外的视线,终究连一个对视也不可能拥有。
许衷坐在马上,心里波澜皱起。
他知道孙全彬方才看了他一眼,也知道孙全彬随后的眼神落在了他身后的马车帘子上。
孙全彬看见李朝云了吗?
许衷转过头去,看见厚厚的车帘。
不,孙全彬没有。那一小阵风绝吹不开那层帘布,朝烟和朝云仍然被保护在厚重的车壁和车帘之内。熹光不现,人影遮蔽。
孙全彬是看不见李朝云的。
那么,他刚才的那一眼,又在看什么呢?
也许是空转的一眸,又或许是认出了他家的马车。总之。孙全彬的马儿不曾驻足,一骑从州桥上过去,很快便瞧不见身影了。
夏日悄然来临,时节流转,日子飞逝。
当家家户户又开始用起了冰井务发来的冰时,魏国夫人收到了宫中皇后娘娘传出来的口信。心里一惊,赶到了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