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腕表,再过五分钟,将会是昨天看到大哥在窗口出现的正式时间,现在,木楼里丝毫没有动静,风吹进窗子,掀动了桌子上放着的那本《诸世纪》。
红小鬼的天气预报似乎准确性欠佳,从望远镜里向南望,五公里以内的丛林上空有阴云徘徊,却并没有下雨、下雪的迹象。
不知道苏伦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地方躲避雨雪?丢失了驴子后,粮食补给还在不在?身为冠南五郎大师的弟子,相信她有卓越的野外生存能力,只要不发生人力不可抗拒的意外,她一定能平安脱险。
苏伦与关宝铃给我的感觉迥然不同。有时候她在突发事件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镇定、应变手法,连我都感到心悦诚服。冠南五郎大师是近五十年来最伟大的日本高手,我虽然没机会亲自拜访过他,由苏伦身上,也能窥见他的真正实力。
“她一定没事!”我长吸了一口气,默默祈祷。
何寄裳迫不及待地举着望远镜,直对二楼窗口,不停地发出长叹。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在白驹过隙一般的岁月转换里,如果能给她一个见到大哥的机会,换成任何人都会一分钟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
“快出现了吗?”她焦灼不安地问了一声。
“还有……两分钟。”我低声回答。
村寨里真的很安静,在没有声音、没有炊烟的情况下,每一栋木楼,都有点像两口摞在一起的死气沉沉的木箱子。古代西南边陲的穷人家里都会备有几口木箱,人活着的时候,装衣服盛粮食,人死了,没钱买棺材,便直接放进木箱里,就地掩埋。久而久之,黑漆木箱代替了棺材,成了西南边陲约定俗成的习惯,很多大户人家每添一次人口,就会预先打造下一只木箱,存放在自家仓库里,叫做“不问生、先看死”。
每栋楼里住着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不多不少,恰好够装满两口箱子。
我忽然觉得北风冷飕飕的,不知不觉凉气遍体。何寄裳是五毒教弃徒,她手下这批神色古怪木讷的女人,肯定也是从前追随过她的人。只见孩子,不见男人,真是怪异之极——男人们呢?不会都是丢下老婆孩子负心离去了吧?
腕表即将跑完最后一圈,四点五十分,就是我第一次望向木楼的时候。
蓦地,秒针疯狂地飞转起来,像是一只发了疯的兔子,然后带动了分针、时针,也不停地飞转,速度至少提高了十倍。
我“嗯”了一声,因为这种状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何寄裳也戴着腕表,我抬起头时,看到她左腕上那只小巧的瑞士金表的指针也在狂转。
“何小姐,看你的表——”两只表同时发疯,应该不是机械本身的故障,而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发生了莫名的磁场改变。
“啊?怎么回事?”她只看了一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拍表蒙子。
前后相差一秒钟的时间,我再次抬头时,木楼的窗口,已经出现了那个身穿豹皮大衣的男人。
“盗墓……之王……杨……天!”我发觉自己的牙齿开始咯咯乱响,舌头也变得僵直起来,迅速抬起望远镜,望向那个男人的脸。像昨天一样,他在凝神看书,翻阅着那本《诸世纪》。我接连做了六次深呼吸,将满脑子沸腾的血压制下去,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低声叫着,“何小姐,向窗口看,是不是那个人?是不是?”
我连续调整着焦距,但就是无法看清他隐藏在暗影里的脸。
夕阳落山到暮色聚拢,间隔非常短暂,晚霞一收,二楼的光线就黯淡下来,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停止看书而走到窗口来的原因。
“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在哪里?”何寄裳急促地问,手指发力,把调整焦距的塑料转轮捏得喀喀响。
“窗口,二楼窗口——”我猛地意识到,既然梁威看不到窗口里的人,何寄裳当然也看不到。
“给我望远镜!”她伸手过来,抢走了我的望远镜,把另一只塞给我。
望远镜的功能都是一样的,她颓然低叫:“我看不到……我看不到他,老天啊,不要这么残忍地惩罚我……”
我仓促间出手,右掌拍在她的天灵盖上,以“醍醐灌顶”的方式助她一臂之力。从邵黑那里传接过来的“传心术”并不是次次都能运转自如,这种关键时刻,说不得要拼一下了。
“啊——啊……”何寄裳长大了嘴,脸色刹那间惨白如雪。
那个男人正走向窗口,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像何寄裳这种与他有过长时间接触的人,肯定从走路姿势、动作上就能判断出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