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敌人来了。”我提醒她,她的长睫毛上悬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始终没能滴落下来。大敌当前,儿女私情还是稍微拖后一点的好。
“我看到了,护寨神会荡平一切,根本不必动用人力。”她很有自信。
进入寨门的敌人一共有七个,敢死队打冲锋一般,径直向何寄裳的小楼冲过来。
何寄裳忧郁地盯着那队人,脸上渐渐堆满了不屑。我们都能看得出,这七人的武功稀松平常,只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冲过来的唯一结果就是白白送死,那么,马帮的指挥者到底是什么意图呢?
面临生死对决之时,我比任何人更冷静,不会如何寄裳一样总以惯例套路去思考问题。这个年代,即使是百无一用的属下也是经不起浪费的,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学着脱离江湖帮派,过正常人的日子。
如果我是坐镇山林的指挥者,是绝不会毫无意义地丢这七个人出来的。
护寨神的出击过程只用了三秒钟时间,嘴咬、绞杀、尾击,七个人连防御性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便已经伏尸于寨子中间的大路上,成了月光下的殉葬品。
提及与大哥杨天的往事,何寄裳的心已经乱了,所以并没有意识到那些人是对方投石问路的一招棋,手法与先死的十二人一模一样,暗伏的用意却是大有不同。
“何小姐,你见没见过马帮的二号人物傀儡师?”我的心情正在隐隐下坠,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攻防手法的高下不言自明。
何寄裳摇摇头,泪珠飞落,跌在栏杆上。
“我听说,傀儡师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着装整洁,发型古板,外貌如同一个乡下的中学教师一般。”在枫割寺与张百森攀谈时,他曾无意中提到过傀儡师的名字,但却是一带而过。
“哦,就像那个人一样?”何寄裳向前一指,湿漉漉的睫毛无力地低垂着。
寨门外二十步的地方,一个中年人刚刚钻出山林,正在跺着脚,低头看着自己崭新的老式皮鞋,心疼地连连摇头叹息。他留着十年之前最流行的小分头,鼻梁上更架着一副宽边的近视眼镜,活脱脱就是一位刚刚从讲台上走下来的中学教师,只差怀里抱上一摞学生作业簿。
我没说话,手插进裤袋里,握住沙漠之鹰的枪柄。从小楼到对面那人,距离约二百五十步,只要他走入寨门,就在我的射击范围之内。
“何小姐、风先生,我来这里只有两个要求,如果大家谈得拢,马帮的人立刻撤兵。否则,我一个手势下去,这个弹丸小寨一秒钟之内便化为废墟。”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十足的凌厉霸道,与木讷老实的外表绝对不成比例。山风到了夜间尤其猛烈,但他的话却清晰地传到小楼上来,这份深藏不露的内功的确惊人。
“他只是在虚张声势,不必理会。”何寄裳背过身去,牵起衣襟在脸上擦了擦,刚刚为了大哥那一瞬间的真情流露,让我也禁不住怦然心动。
在这个世界上,肯为我垂泪的,也许只有苏伦,上天偏偏喜欢作弄苍生,让她离奇地陷落在大山里。作为江湖上漂泊无定的浪子,能有个人一生牵挂、一生守候,绝对是一种值得毕生珍惜的幸运,不知道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
“何小姐,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第一,交出碧血夜光蟾;第二,交出‘盗墓之王’杨天大侠的逾距之刀。三分钟之后,你将为自己的失算追悔莫及,不过世界上哪里有卖后悔药的呢?生命是最美好的一件事,你真的不在乎那些妇女和孩子?”
傀儡师向前踱步,切近寨门,镜片映着月光,怪异地连连闪烁着。他的双手都是空着的,身上穿的老式中山装有些瘦小,应该无法藏得下重型武器,这一点总算能令我稍感安心。
“逾距之刀?那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武器呢?”我迫切想了解与大哥有关的一切。
“逾距”是武学中的至高无上境界,假如有了这种匪夷所思的移动能力,再配以宝刀,必定能够所向披靡。
“你想要宝蟾和神刀吗?为什么不进寨门来,大家好好谈谈?”
何寄裳冷笑着,重新昂首挺胸地站直了身子。一旦脱离关于大哥的话题,她的身体里彪悍冷峻的一面,马上展示出来,恢复了五毒教圣女的威仪。
傀儡师小心地避开了那个血字,谨慎地侧着身子跨入寨门,似乎对那身老式服装极其钟爱,生怕被寨门弄脏了。
他的脸色苍白中带着一层蜡黄,如同长期营养不良又少见阳光的病人。
“这个距离,我能一枪打爆他的头。”我低声自语,沉甸甸的枪已经握在手里,保险栓也同时弹开,只等一个需要拔枪怒射的契机。
到目前为止,损兵折将的是马帮一方,而不是何寄裳的古寨,所以没必要抢先开枪杀人。
“我进来了,你们能否马上下来,大家心平气和地谈?”傀儡师仰着头,凸出的喉结艰难地上下跳动着。在他身后,只有寂静的山林与满地月光,没有一个后援。
“我想说的只有六个字——”何寄裳冷笑着,一字一顿地从牙fèng里迸出六个字,“没、什、么、好、谈、的!”随即撮起嘴唇,吹出一声尖厉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