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正在慢慢下沉:“不记得了?你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难道——那么,你还记得刚才睡醒前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说过,我在门廊下看图册,感到有点困倦,回房去小睡了一会儿,然后醒过来就到了这里。”她万分无辜地笑着,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我苦笑起来:“还记得‘牵机’吗?你体内的‘牵机’毒素发作,死过去一次,然后又复活了。”
她骇然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牵机’无药可救,只有练过‘百死神功’的人才能中剧毒而不死。我没有……哎呀,我的头又开始痛了,好多事只能记得一星半点……”她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低声抽泣起来。
我只能判断她的记忆开始层层消退,不但是与前世有关的章节,而且今生经历过的事也都在急速的遗忘之中。这下真是糟糕透顶,原先有可能获得的消息一点都不存在了。
“我们……走吧。”我拉着她的手,缓步出门。假如她连自己修炼过“百死神功”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就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雪仍在下,唐心的头上、肩上立刻落满了巨大的雪片。
“这是在哪里?我好像来过,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开心地挥舞着双手,扑打着空中飘过的雪。
我望向山洞那边,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心情总算平静了一些,牵着她的手向回走。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大雪落下时扑簌簌的声音,左右两侧的小楼全都静默地立在雪中,像是顽皮的孩子们堆就的一排排雪人。每一座小楼单独成阵,每一片楼群又能组成一个繁复变化的大阵,推而广之,山洞以外,已然是层层布阵,可见阿尔法的心机之深。
我很想现在就看到他,问清所有与大哥有关的细节,免得像唐心一样,突然失去记忆,什么情况都说不清楚了。
距离空院的缺口还有几百步时,我猛然感觉到了杀气。雪片不再像平常一样缓缓飘落,而是忽上忽下凌乱飞舞着,有时候还会被饱含杀气的朔风倒卷上去。
我拖着唐心飞奔起来,跃上缺口右侧的一座小楼,极目远眺。空院里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只有“地脉”井口的位置露着一个黑糊糊的圆洞,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白纸上小心翼翼地点下了一个顿号。杀气来自四面八方,所有攻杀的指向,全都瞄准了井口。
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天地间无所不在的杀气引而不发,蓄势以待。
地脉里究竟会有什么?土裂汗大神发出了非洲鼓的声音,他们的飞行器又距离此地有多远呢?我希望他们能成为帮手,就像当时在金字塔内部我帮他们打败幻象魔的影子一样,大家还可以联手对敌。
唐心头顶堆了一层雪,但仍然兴致勃勃地盯着那个空院子,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其实,她现在应该是快乐的,总比那个日日惦记着振兴唐门、找到宿命的女孩子活得轻松,也许诚如心理学家所说,只有抛开一切思谋心机的人最快乐,比如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假如老虎能拥有现在的她,他们将会一生都过得无比幸福。
“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我替她拂掉身上的雪。
“什么?”她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
“你——在这里等着,下面很危险,千万别乱动。”我重复着。
她皱了皱眉,举手在自己额头上敲了几下,眼神忽然变得明澈起来,缓慢而坚决地摇着头:“不,你不要去,那是取材于上古《鬼谷子神篇》里的‘天旋地转龙驭大阵’,一个遍地死门、毫无生路的绝杀阵势。而且,布阵者估计到敌人的反击力量强悍无匹,才会放弃一切顾忌,放手攻杀。你去,只会增添更多变数,令局面变得无法收拾。”
我惊喜地笑了:“你清醒了?唐心,你差点吓坏了我!”
“谢谢,我的思想变动太大,紊乱得厉害,所以有时候会语无伦次,不知所以。风先生,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从前我明明知道结局的,但这一部分记忆却被突然抹去,你一定要小心,我感觉到四面皆是杀气,没有一方力量可以放心倚靠,知道吗?”
她疲倦地抹去了眉梢上的雪片,屈膝跪倒在雪地上,悒郁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掬起满满的一捧雪,按在自己脸上。
据史料记载,“天旋地转龙驭大阵”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在隋末唐初时期,江湖奇侠司空鬼神帮助“靠山王”杨林围剿十八路反王时所使用的。当年一战,堪称绝地反击、以少胜多的战争典范,十八路反王的三十五万人马几乎在大阵中损失殆尽。
此时此地,能布下这种阵法的只能是阿尔法,但我找不到他的影子。或许他已经把“地脉”中即将出现的力量当成了绝对的死敌,才会坚决地予以剿杀,毫不留情。
我唯一担心的,是他全力对付即将出现的第三方力量时,封印之门里的怪物会不会得到机会反扑出来,造成玉石俱焚的沉痛结局?
现在的情况,关键不在于我要不要参与,而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这个世界的平衡格局被打破,山洞彼端的苏伦会不会也因此而出现危险?
“我必须去看看,东南方四十五度角的方向有暗藏的生门,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俯下身子,轻拍着唐心的肩膀。她抛下那捧雪,鼻尖、下巴、掌心、手背已经冻得通红,假如老虎在这里,一定会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