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低声抽咽着,肩头一跳一跳地耸动,几分钟后,缓缓地仰起头来,双眼带着泪花,低声问:“我们先去北海道好不好?燕逊、小萧、小燕是我的姐妹和小弟,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们——”
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好了,沙漠发掘的事交由铁娜去做,只要有了足够的金钱做后盾,一切都不是问题。我马上去打电话给服务台,机票改为直飞北海道,上午十一点钟起飞。这段时间里,咱们还可以舒舒服服地吃一顿中式早餐。”
与小燕待的时间不长,但他纯真、质朴但又不失精灵鬼怪的禀性让我由衷地喜爱,所以在感情上也把他当小弟看,绝不会放任他滑向深渊。沙漠发掘工作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立竿见影的事,只能缓步进行,以铁娜的能力和势力,只要一声令下,鞍前马后不知有多少谄媚者甘愿赴汤蹈火而去。
我没再问关于燕逊的事,但苏伦对她的担心是显而易见的,仿佛那是一个不宜轻易挪动的重病病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似的。只是,拥有那样甜美声音的女孩子,怎么听也不像是身患重病的样子,苏伦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
飞机在雨后的跑道上滑行,然后顺利地腾空而起,升上一万五千米的高空。
苏伦解开安全带,望着舷窗外的朵朵白云,眉头依旧微微皱着。
我在简易小桌上摊开一张白纸,握着一支铅笔,简单地画了一张糙图,拿给苏伦看。糙图正中,写着小燕的名字,然后用十七八根箭头分散向外指着可能与他有关的每一个人。
“这些人,都有可能在半年内与小燕密切接触过,比如大亨、大人物、孙龙等等。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些人身上,越是与他关系密切的,就越要引起咱们的注意。到达北海道后,无论采取何种方法,打电话也好,发传真也好,都要与他们联系上,询问小燕的异常动静。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跟他详谈,然后制服他,请日本的脑科专家做个紧急会诊——”
从酒店到机场,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在想这些事,撒网巨大,明确的目标却没有几个。
糙图的最后一个名字,我写的是“信子”。
苏伦指着那两个字:“这个女孩子大概已不在人世了吧?虽然小燕一直说她留在潜艇里,但这并不是一个让人容易信服的理由。獠牙魔杀人是一种残暴性情的必然发泄手段,我不相信他会放着身边的弱女子不杀,而是舍近求远冲出来猎杀枫割寺的僧人。”
我的心猛然一沉:“你的意思,小燕就是獠牙魔?”
她没有明说,潜意识里藏着的就是这个观点,这让我心里突然浮起了一阵无言的悲凉。如小燕那样的聪明人,是最容易走火入魔的,在追求智慧的极点时不择手段,难免误入歧途。只是,我心底里还存有一丝幻想,觉得他心中是有慧根的,只要不是彻底沉沦阿鼻地狱,就还有脱离苦海的可能。
苏伦又一次凝望着舷窗外的如絮白云,笑容越发苦涩:“不仅仅是我这么想,连燕逊、小萧都是这样想的。我们三个思考问题的方法百分之百相同,一个人想到,另外两个人也一定能同时想得到。”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在勾画糙图之前,“小燕不是獠牙魔”的信念约有百分之五十,到现在听了苏伦的话,那种自信锐减到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地步。
空中小姐推着酒车走过来,我取了两杯柠檬水,递了一杯给苏伦。
“那是最坏的结果了,对不对?”我强迫自己振作起精神,看着机翼下蔚蓝的大海。
“对,最坏、最坏、最坏的结果。”苏伦无奈地重复着,取出墨镜戴上,遮挡住自己红肿的双眼。
“苏伦,振作一点,咱们在‘亚洲齿轮’的世界里面对那种困境都没有倒下去,这一次必定能再次化险为夷的。相信我,只要抓到小燕,就带他离开北海道,找全球最好的神经科医生帮他解除思想里的魔性——”不知不觉中,我也遵从了她的观点,把小燕与獠牙魔之间划上了不折不扣的等号。
苏伦笑了笑,但她的心情太沉重了,连强装出来的笑脸都惨不忍睹。
我打开了前座靠背上的液晶电视,希望借收看新闻来缓和一下气氛,但连续几个画面都是关于北海道“獠牙魔杀人事件”的报道,几个日本的女记者、学者、生物学家正在一张环形演播台前侃侃而谈。
“别动,就看这个好了!”苏伦挺起身子,迅速扣上了耳机。
女记者的摄像资料里,亡灵之塔突兀地直冲云霄,或许她是为了突出这座枫割寺的标志性建筑之雄伟神奇,才故意采取了仰拍的角度。然后是深不见底的通灵之井、枫割寺的幽深长廊、寺院后面的悬崖绝壁和大海怒涛。
其中一个一闪而过的镜头里,我偶然看到了山坡下修葺一新后的寻福园,四角的瞭望塔依旧矗立在寒风中,只是再也没有巡逻站岗的神枪会人马,塔上空无一人。
日本女记者的联想能力相当厉害,竟然能从獠牙魔杀人聊到二次世界大战,再联想到美国人登月、俄罗斯人北极凿冰、澳大利亚人在南极发现万年的细菌生物等等等等。为了追求电视节目的收视率,此人已经竭尽所能,但通篇报道下来,我却只记住了她的一半名字,叫做“野沙什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