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是冰原。那是一整片巨大的、结冰的湖面。
我以足尖轻轻拨开脚下蝉的碎片。雪的残迹如粉末般碎洒于冰层之上。冰层质地出乎意料地清澈。除了些许细小气泡、针状或放射状的白色纤维外,看不见其他杂质。
我将赤裸的脚掌平贴于冰层上。似乎可以感觉冰层下湖水的波动晃荡……
然而我随即发现,湖面下并不是只有湖水而已。
隔着厚实冰层,蓝绿色湖水中,竟浮现了一张人脸。
那是Cassandra的脸。张狂炸立的长发。忍受某种痛苦般闭目凝眉的表情。人脸之下,由于水深,光线无法穿透,看不见她的躯干或四肢,也无法看见任何姿势或动作。然而能够明确看见她的脸,以及其上细节……
或者该说,很奇怪地,竟能够清楚看见那散布于人脸上,Cassandra所有的五官细部、皮肤之纹路。甚至连汗毛(它们被冰层下滞重的水流平抚,贴伏于肌肤表面)都清晰可见。
然而那不可能。尽管雪地或冰层反光十分明显,但四周光线依旧昏暗;理论上,完全不可能看见那些冰层下极微小的细节。
我忽然明了,这是梦啊。是梦的缘故。在梦的透镜中,本来便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见的——
然而更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
冰层下,湖水中,Cassandra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了眼睛。很奇怪地,那张开的双眼并不予人“活体”之感,反而带着某种死亡般凝止的成分。原先蹙眉的痛苦表情此刻也舒展开来;但那样不带情绪的舒展,却也接近某种死亡后的松弛与空无……
一言以蔽之,那像是一具沉落于湖水中,张开眼睛的,尸体的脸。
我忽然想起之前,在开始对“创始者弗洛伊德”产生疑虑的那段时日,于河岸漫步中与Cassandra四目交接之瞬刻。她那短暂得像是不曾存在的,空白的表情。我觉得自己突然明了了那表情的意义;或者说,那“缺乏表情”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