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人慢了一拍。
付安阳余光里一直注意着黑洞洞的枪口,全身紧绷地高度集中,可听到枪响的那一刻,他仍旧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不经过大脑处理,直接支配了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理智上知道自己还处于比赛状态中,他强迫自己动起来,却在迈出第一步时就踉跄了脚步,险些摔倒。
观众哗然。
脚踝骨传来一阵刺痛,付安阳重重地咬了咬牙,调整姿势提速往前跑。
呼吸是乱的。节奏是乱的。一切都不对劲。
起跑时落后了太多,他身边早已没有别人。眼前的跑道变得模糊,才第一圈,他已经跑得如此艰难,吸气吐气心肺生疼。
他在减速!
跑步的姿势也跟平时不一样,像是已经对这场比赛丧失了信心。夏予添看得干着急,怎么办啊啊啊这!沈闻叙!沈闻叙你想想办法!
沈闻叙定定地看着跑道,忽地将目光投向另一处,起身大步朝主席台走去。
跟我来。
第35章
空荡荡的跑道上,风声震耳欲聋。
付安阳艰难地喘/息,步调随之慢了下来,变得混乱而僵硬。像台老旧的机器,四肢关节每个零件都沉重而麻木。
调整不过来,怎么跑都找不到对的节奏。
明明从起步失误的那一刻就知道完蛋了。
明明没有再坚持下去的意义了为什么身体还在动?
怎么回事啊他好不对劲。
关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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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在观众台着急,眼看着他从起跑就落在最后,跟前面的差距越来越大,到现在速度已经降到像平时的热身慢跑,都快被落下半圈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往身边望去,这时才发觉不见了夏予添和沈闻叙的踪影:他们俩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跑道上,观众台上的小小变化没有人在意。严谨却留心到他们的动向,叹了一声气,不忍直视地指指主席台,那儿呢。
她看得出两人想干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希望过后不要被老师骂得太惨就是了。
与此同时,主席台上传来播音员清脆的嗓音,高一一班,高一一班的付安阳同学。
广播声回荡在整个操场。
呃后面你们要说什么?播音同学忽然被两个大男孩一左一右地夹杂中间,红着脸颇有些无措,让出了麦克风,要不还是自己说吧。
啊?啊这哦哦。
夏予添手忙脚乱地接过话筒,憋红了脸大喊一声。
冲啊!冲!!冲他妈的!!
跑道上付安阳差点平地摔,迫不得已停下了脚步,羞愤地转头望向主席台。
干嘛做这种莫名其妙又羞耻的事!
全场沸腾了。所有班级都乐不可支地看热闹,连卖力跑步的选手们也频频回头,比赛的风头都被遮去了。
台上那傻大哥还在一个劲儿的冲冲冲,沉迷于扮演一个人的啦啦队。付安阳实在听不下去,气喘吁吁地回一嗓子,别喊了!!
到底是谁的主意啊!
主席台上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在同一时刻,沈闻叙觉得也差不多了,适时拿走麦克风,为这一场别出心裁的应援定调:付安阳!
他的声音顺着扩音器散播到操场的每一个角落,在这样嘈杂动乱的环境里,仍旧清晰稳定,给人莫大的信心。
你做得到。
场上起哄的人声更加热烈。
不知为何,付安阳听在耳中,那些声音却在逐渐变得弱小。
震耳欲聋的风声也停止了,跑道上变得安静,只留下沈闻叙残余的回音。
真是的在干什么啊。
这样说着,付安阳却不自知地露出笑来,自然地调整呼吸,站在原地转了转脚踝。刺痛感让他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
五秒不,三秒钟吧。
他望着已经领先半圈的选手们,为自己定下了休息时间。三秒过去,他缓缓下蹲,左膝贴地,抬起头双眼目视前方。
标准的蹲踞式起跑动作。关绮绿认得出,却难以置信,他想干什么?
严谨推了推眼镜,冷静地陈述事实,他要重新起跑。
操场一圈是400米,全程1500米的比赛要跑三圈再加上两个直道和一个弯道。现在大部分选手的第一圈都要结束了。他已经丧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优势,却在比赛过程中忽然停下休息,并重新起跑。
裁判和教员们也都被异常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密切地关注着跑道。
付安阳全无理会,心无杂念地目视前方,心中的哨声响起,向前45度弹射出去。
他的动作非常漂亮。整个身体的核心力量聚集在小腿上,利用蹬地的反作用力最大程度地获得加速度。力量从小腿到臀再到上身肩膀,在七八步后完成了标准的起跑,改变成自己最适合的步伐频率。
每一分力气都精准地转化为速度,如箭一般笔直地朝着前方飞驰。
第一圈飞快地结束了。
第二圈他追上了抱团吊车尾的几名,又将这一半的人数甩在身后。
到第三圈时,疲惫感达到峰值,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付安阳清晰地体会到身体上的沉重,心底却感受到奇异的轻盈和放松,恍惚间耳边传来稚气的对话。
你为什么喜欢跑步?
是有人这样问了。
我不喜欢这个家,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这里,我会跟你一起走。
我会跑得很快,会带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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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跑,所有坏人都追不上我们。
如果不能一起走,那你要等着我。等我长大了,也一定会跑着去见你。
非比寻常的兴奋状态中,所有不适和疼痛感都在迅速的降低,身体从紧张和吃力中跳脱出来,前所未有的轻盈。
脚步像是在飘,还可以更快。付安阳不由自主地加速,思维上是镇定而冷静的,身体却好像被温暖包围,达成了难以形容的舒适平衡。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可以永远这样跑下去。
他甚至在这堪称高/潮的时域里看到了超现实的景象。午休时见过的那两只小火柴人从梦境中跳上了跑道,无论怎么加速,始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彼此追逐。
要带我去终点吗?
付安阳忽而了然,在心里无声地说。
带我去见他吧。
持续增加配速在旁道的体力不支对比下更加显眼。原本被大家以为该放弃希望的吊车尾强势超车,到了最后一圈,最后200米冲刺,最后一个弯道,他前面不远处只剩下一个人。
错身而过时,他听见秦通一声带喘的卧槽。
同样的感慨也发生在主席台。夏予添心都快憋到嗓子眼,紧紧地盯着他:卧槽超了一个卧槽又超了一个!卧槽!卧槽第二了!最后一个了!
卧槽他超了!!要冲线了!!牛逼我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