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一会儿,感觉再也哭不出眼泪了。于是便抹了把脸,撑着椅子想要站起来。结果一抬头我就看见齐心,也不知道在旁边站了多久了,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不出声。她的脸色比之前要白,强咬着牙,一只胳膊支在墙上。我们互相对视着,又好半天过去了,可就是谁也不先开口。大概是我在等她而她在等我,等来等去,等到急诊室里送出来一张死亡通知单。死者姓名那栏写的是齐方,死亡原因罗列了一大堆,我看了只觉得眼花。通知单要家属才能领,齐心过去说,她是死者的姐姐。之前齐方的入院手续也都是她办的,医院对照过证件以后,把通知单给了齐心。那张纸被她折了两折捏在手里,一转手却又递给了我。我伸手去接的时候碰上了齐心的手,她才好像突然找回了声音似得说:“林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咽了口口水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齐心点了点头,牙都快被她自个咬碎了。她说齐方不是我害死的,你当时要在场的话就会看到,齐方是被个极厉害的东西附了身。我已经尽力去拦他了,可是最后还是没拦住。我不是说他的死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怕你误会是我害了他。当然我说的话你也可能不信,待会等尸体送出来,你可以看看齐方的眼睛,有没有什么变化。
我记得齐心今天哭过两次,到现在她眼眶还是红的。可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却显得十分镇定,好像那个扑进我怀里泣不成声的,压根就是另外一个人。我对她的态度转变感到吃惊,她的话我仔细想了想,也没答信还是不信。就在这时候齐方的尸体送了出来,上面盖着块白布。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掀开,看他们给他剃了个阴阳头,露出一大块明显已经粉碎了的颅骨。旁边有个医生在说,病人走的没有痛苦。我听了真想抓着他的脑袋往墙上撞,让他也感受感受他所说的没有痛苦是个什么样。我翻开齐方的眼皮,他躺在那儿一点反应都没有,以后也都不会再有了。齐方说过我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他死了,在他身边送他的也还是只有我一个。我默默念叨了一句让齐方走好,然后才凑过去,看他那双充血发红的眼睛。他的眼睑上有几个黑点,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异常了。我又把白布给他盖上,一直跟着担架床走到停尸房。他们不让我跟进去,一扇门把我和齐方永远隔开了。
我蹲在停尸房门前捂着脸,有那么一瞬,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条极寒的阴河里。我哥和齐方都已经先沉下去了,就我还在那河面上漂着。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漂到哪儿,一闪念间想到,还有天谴那档子事在前面等着我。所以或早或晚我都是会跟他们一块去的,现在这些经历,过不多久就会一笔勾销。这种想法悲观的甚至都有些绝望了,可到我心里,却反而觉得没之前那么难受了。我撑着膝盖勉强站起身,挪到墙边又靠了一会儿。齐心不在附近,事实上,停尸房门前的走廊里,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我想抽口烟,手在兜里摸了半天,才想起这套衣服是齐心给我带的。她肯定不会在我兜里揣烟,而且,这还是在医院的禁烟区。我一步一摇晃地往外走,头顶上日光灯晃得我眼花。后来我干脆把眼睛闭上了,凭感觉走了一路。突然有人冒出来挡在我面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对方那手凉的要命,然后,我就听见我哥的声音。他带着颤音说:“林柒,无论如何,你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