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敬遥与她十指相扣,目光落在她脸上,
说道:“你的精神气色,好像反倒不如从前了,
是没有按时吃药”
付清如摇头,踌躇片刻,想着事情不能
再耽搁下去,便就势说:“我刚好有件事和你
商量。”
“什么事
“我有孩子了,他也是你的孩子,我想
把他接回来,他叫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珐琅彩花瓶,用清水
养了几枝新摘的玉兰花,散发着幽幽的香。
月光透过落地窗撒进来,极静,仿佛岁
月安宁,天荒地老,在谢敬遥的面上落下深
深浅浅的光。
“行云,”话音未落,他接着道,“我以为,
你打算永远不说。”
她看见他唇角微微上扬,神情并没有许
多变化,但眼里分明有无尽的笑意倾泻出来,
是高兴。
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她杂念纷呈,突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
"让石磊去接吧,他办事最稳妥。
“不,如果不亲自把孩子接回来,我心里
总是不踏实,而且在这宅子里待久了有些闷,
医生也说我应该出去走走散散心对身体有好
处,所以,我想再去姨父家——趟。”
付清如努力一边笑着,——边一口气说完,
只怕自己稍微停顿,就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那要多少时间”
“能有多长时间也就是几天吧。”依偎着
他的胸膛,她语气轻松。
谢敬遥不出声。
“我知道你有顾虑,如今世道还不太平,
家里也有太多事情没有解决,不该在这个节
骨眼走。算了,石副官去是一-样的,我就不
去了,留下来帮——”
“好。”他忽地开口。
话音未落,付清如愣了愣。
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本以为会多费一
番口舌,甚至她觉得他或许不会放自己离开,
哪想到他居然如此快就答应了。
谢敬遥说:“难得有一件你想做的事,既然想,那就去吧,不过一定要早点回来。”
他以为自己在任何情况皆能轻松应付,全身而退,可千算万算,却未算到情之一字无解。
如果不是动了真心,为什么会因为她失去母亲的眼泪自责?为什么看到她和章绎之在一起,心里很不舒服?为什么别人议论她的清白,冒着众叛亲离的风险要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他确实利用过她,没想到头来却不知不觉难自持。
以前是做戏,禁锢,现在他却始终在想真正去了解她,让她心甘情愿地与自己携手走完余生。
付清如强自道:“那是当然。”
谢敬遥拥她入怀,低头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露出清朗的笑。
她欲要开颜附之而笑,但心中却升起些许酸楚,不与他对视。
银白月色浮上来,一层层光芒铺天盖地,浪漫了整座城。
而在城边,滔滔江水奔流,昼夜不止,湍急的水流之下隐藏着谁也不可知的东西。
一如命运。
……
在官邸开完了会,时候已经不早,不远处有昏鸦凄然长叫,一声一声,嘶哑难听,扰得人心神不宁。
洛南战事焦灼,西北军频频骚扰,楚公馆的事情才刚压下去,又招来军中一批将领的抗议,他们对前线迟迟无法推进颇为不满,都想赶快处决谢家四少爷以振奋士气。
然而章绎之却扣押着谢敬轩快一个月也没有更进一步动作,这自然引起不满。
这样看来,要使楚军人人信服,除了以铁血手段推倒楚仲业的统治外,还要收拢人心。
他闭眼倚在椅子上,满脸疲惫。
司机心有不忍,没有叫醒他,直接往回去的路开。
车子开了没多久,章绎之睁眼,车窗外,天地间蔓延暮色,愈染愈深,月亮愈见得清晰。他说:“路不对。”
司机问:“先生,不回家吗?”
“去医院。”章绎之望着外面,月光照着冰冷的建筑,投下巨大的黑影。
司机立即调头,往另一条路开。
楚仲业仍是老样子,若非胸口还能微微起伏,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楚太太用棉签浸了水,轻轻压在他的嘴唇上,为他揉捏手臂,担心长期的昏睡会让他的肌肉丧失功能。
看到章绎之进来,她脸色一变,似乎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抱住楚仲业说:“你要做什么?他就算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好歹有培育之恩,你可不要忘恩负义!”
章绎之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楚仲业,并未理会她。
楚太太继续道:“他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也不可能再威胁你。”
“如果我想做什么,早就做了,你有能力阻止吗?”章绎之面无表情,睨着她的眼神一片阴冷,“培育之恩?是啊,他培育过我,可他是把我当成儿子,还是争权夺势的棋子?”
楚太太打了个哆嗦,敢怒不敢言。
“以后,你就留在这里陪他养老吧,要是他哪天醒来,踏出医院一步,是生是死就怪不得我了。”视线掠过楚仲业紧闭的眼睛,章绎之转身离开。
走廊里寂无人声,唯有惨白的几缕灯火笼罩。
近处远处房舍的光芒陆陆续续熄了,零星的几个士兵在楼梯和过道往返巡逻,没有上前打扰他。
三月晚春的风有些凉,他靠在墙角,久久仰望着夜空那轮皎月。
胸腹间越来越烦闷,章绎之只觉得头疼欲裂,好像有无数蚂蚁爬进身体里,啃噬着骨头和血液,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心脏每跳动一次都如刀绞,他想,不,他不能死,他还有许多没有完成的事。
呼吸困难,冷汗流了一背,他强忍不适,口腔里咬出血的腥味,努力让自己看清面前的路,往前走去。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司机伸手去搀扶。
脑中杂音嗡嗡作响,视野里昏暗不清,章绎之看见人影由一个变成两个、三个、无数个……寒意渗进血液里,热的血被冻成一块块的冰。
沈黛急匆匆赶来,入目的正是医生们在紧张地抢救着章绎之。
“夫人,您不能进去。”有护士把她拦在病房外。
沈黛一把将她推开,“滚!”
众生皆苦
“心跳停止!”医生大喊,用力按压章绎之
的胸口,企图让心脏恢复跳动。
另一名医生急问道:"血压多少”
“四一,三零。”
“强心针!”
一股无与伦比的恐惧紧紧攫住沈黛,她
不安地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