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一位刚到场的老师一听说了什么就叫道:
“取消他的考试资格,叫他到办公室写检讨!”
负责这次考试的桌凳的老师终于知道情况了,来了,才到我座位上一看,出去也不是直接说明情况,而是说:“怎么会啊?怎么可能啊?好奇怪啊?”等等,跟着,像是被激怒了似的,不是去给我找条凳子来,而是立刻把所有的考室都查了遍,来汇报说再也没有哪儿差凳子,又到我们考室把别的考生查了,出去汇报说我们考室也没有第二个考生座位没有凳子,剩下的就是没完没了的“怎么会啊?怎么可能啊?好奇怪啊?”
老师们似乎到这时才相信我座位上确实没有凳子,但他们的激愤,对我的激愤依然如故。负责凳子的老师到另处找了找,说没多余的凳子了,老师们也都纷纷说他们拿不出凳子。我的问题没人给我解决,对我的谴责和愤激却仍在一浪高一浪,似乎无法预测会有什么结果。
实际上,如果这时候事情以某种方式结束了就好了,比方说真按他们说的取消我的考试资格。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哥哥背着我那个小背兜出现了。我朝窗外一看见他,我就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是沉入到更大的不祥的体验中,更感觉到黑暗的宿命之神的存在,它将我攥得有多紧。
爹一见哥哥,就像在急风巨浪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对老师们说我就坐在他大娃儿背来的背兜上考试,并立马就把背兜给我拿进来了。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了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了,但是,看到爹把我的小背兜给我拿来当凳子坐,我还是感觉到他给我送来的是死神,他就这样把死神亲手给他儿子送来了,而他对他这儿子寄予着的可是无限的希望和梦想,但我又能对他说些什么呢?
第55章 太阳·第三卷 、自毁前程15
15
我总算是坐下了。但是,对于我来说,别的考生都在他们所说的“我们的世界”里,在“我们的世界”的考室里、考桌前,坐在“我们的世界”的凳子上,我却是坐在我的“自己”的世界里,我“自己”的考室里和考桌前,坐在我“自己”之上,彻底和完全地在我“自己”之内。这不是抽象的,也不是一种想象,而是一种绝对现实以绝对具体、生动、有力的形象摆在我面前的。
具体地说就是,我在一个奇形怪状的透明却并不是完全透明的怪物体内,就像我是这个怪物的一部分内脏,这个怪物的身体除了这部分内脏外其余部分都是透明的,只是不是完全透明的。这当然是我的幻觉了,可是,它于我却不仅是压倒性的真实,而且,我还不能怀疑,这个怪物他人现在还看不见,但是显然已经于潜意识之中感觉到了,不然他们不会那么对我,并且,他们像我一样看见它是迟早的事情。
对这个怪物是无法形容、无法言说的,只能简单而抽象地说它就是宇宙之恶的化身,存在之恶的化身,是魔鬼或至少是魔鬼的前态那样的东西。总之,不是一般的现实之物,却对于我是绝对的现实之物,对于我的感官、心理、情感、判断、思想、精神等等一切都是绝对的真实和具有压倒性的力量。它就是我的一切,我的世界,我是走不出它的,我在哪儿它在哪儿,可以说,我还真的只是它的一部分内脏而已。
但它也像是一种气体。这个意思是说对外界的东西,只要在它所在地方,就能够把它们“罩”在它里面,只不过,它们的性质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甚至是完全改变了,只不过徒有其表罢了,完全成了它的一部分,就跟我是它的一部分一样。比方说,这时候,除了我屁股下的我的小背兜外,在考试时间内归我用的这张考桌也成了这样的了,成了这个怪物一部分内脏了。这是完全看得见的,具体的。发试卷的钟声响了,一两分钟后,我面前也有一份试卷了,我也眼睁睁地看到这份试卷变了这个怪物的内脏了,再也不什么试卷不试卷了。这也是完全看得见的,绝对无法否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