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暗暗冷笑他们。我觉得我就是要把他们灵魂中那种最黑暗邪恶的欲望给调动起来然后嘲弄它,我知道一定能取得最完美的成功。
到这时候,他们众口一词地肯定茶壶嘴的事情一定是阶级敌人干的,有人还有义愤的样子,说要向上级领导汇报。
这天晚上,月亮终于是轮瞪圆了的满月,明亮的月光下我们一伙人人数达到了空前的程度,但也已经显出疲惫之状。他们还是像那样进行攻打,到该离开的时候了,我看见她们放在教室外墙壁下的便桶,走过去,提起便桶走到茶壶嘴边,奋力将便桶扔进一块田中间去了。我这样做是有意识有目的的,他们立刻一哄而散,还纷纷说不会再来了,也没啥干头了。我们的整个行动至此完结。
回到家里,爹正像一头狂怒的狮子一样在等我们。原来他在今夜发现我们出去了。他把我们提过去就打,尤其是不遗余力地打我。他问我参加了几个晚上,我说就今儿一个晚上。他吼道:
“不!你□□的至少去的有三晚上!前两晚上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头,只是没有到你屋头来看看!”
事情结束了,夜茶壶嘴再无那种叫喊声了,显得异常的安静,沟里才像爆炸了一颗重磅□□一样,茶壶嘴每天每一时刻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黑压压的人群。各种声音,各种议论,各种义愤,各种慷慨和激昂。“坏分子干的!”“哪些阶级敌人干的!”“一定要查出来!”“送交公社政府处理!”……我听到的只言片语就是这这些。大队领导干部犹如及时从天而降排解危难的神仙一样出现在现场了,众人为他们开道,簇拥在他们身边就像一群学校出了大事的小学生围着他们的老师一样。
事情被定性为阶级敌人猖狂的报复行为,只等召开严肃处理、妥善办理、□□阶级敌人的群众大会。一沟人成群结队地去慰问秦老师她们,好多人还送去了东西,很多人强烈要求秦老师她们身边时时不能离开人,怕她们想不通,寻短见。秦老师干娘和几位妇女接受了这个庄严的任务,晚上也不离开秦老师她们。
召开群众大会这天,爹要我们三兄弟到场听一听,接受教育。那几个“阶级敌人”,也就是那几个地、富、反、坏、右分子垂首躬身站在那里。首先当然是张书记讲话。张书记首先代表我大队党支部、大队全体干部和广大人民群众向秦老师表示慰问,然后代表大队全体干部作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对他们到事情的最后阶段才知情表示歉意,说他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他们的关心没做到位,不过,这也是他其他大队领导这一向工作很忙造成的,云云。
然后,张书记讲道,根据他们向群众、向各方面也包括秦老师本人所做的调查来看,秦老师这次是受了委屈,甚至于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然而,无论是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还是其他工作岗位的工作人员,我们永远的第一任务、第一责任、第一关心是工作,工作压倒一切,不管我们受了多大的伤害,只要在火线上还没有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们就都要好好工作,加倍热情和忘我地投入工作,化悲痛为力量,有悲痛也要无悲痛,把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工作搞得更好、更出色,要有把自己一切都奉献出来的精神,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也不下火线,献出生命也还在火线。张书记还讲了很多很多,也表扬了秦老师没退缩,始终坚持工作等等。我听见他还说:“毕竟没有出人命嘛!也没有打伤打残嘛!就是打伤打残了我们也不能把它放在心上嘛!还是工作和国家财产、集体财产为第一嘛!话说重点,就算是出了人命,那对于个人也不算啥子嘛,我们为了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工作牺牲了自己,奉献了自己的生命,死也死得其所嘛!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为了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工作而死,就死得重于泰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