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苏梨末赶紧放下筷子,走到旁边的桌子,倒了一杯加了冰糖的菊花凉茶给乾隆,笑的一脸温顺,“皇上,喝盏凉茶解解辣。”咳咳,火锅越往后吃越辣,面和蔬菜最吸油吸辣,嘤。
乾隆辣的目眦欲裂,眼眶微红,忙不迭接过凉茶一口气喝了下去,然而舌尖上还是火辣辣。
苏梨末看不行,拿了个蜜桔三下五除二剥开,递给了乾隆,原以为他会快速放到嘴里,谁知道这厮竟然剥了一瓣橘子,然后开始剔除表面白色的经络,眼见着要辣哭了,还在这儿剥白瓤?
苏梨末差点没昏古七,只能也拿了橘子帮着乾隆剥白瓤。
这可不怪她,刚才问过了啊,皇上你行不行,能不能吃辣,这厮还嫌弃她聒噪,不吭声闷头就吃,结果晚秋了。
苏梨末又倒了一盏菊花凉茶放在乾隆手旁,自己则拿着长筷子捞鸭掌了,煮了小半个时辰,鸭掌早就煮的□□弹弹,肉嘟嘟,乾隆两只,她两只。
“皇上尝尝,鸭掌已经烂烂的超入味儿。”苏梨末边吃边说道。
乾隆看着苏梨末夹着鸭掌啃得香,眸中略带嫌弃,舌尖的辣痛刚消弭不久,然而看着苏梨末吃完一根又一根,似乎真挺香的,不自觉的拿筷子夹了一根开始吃。连吃了两个,意犹未尽。然而看着桌面上空空的,只余下几根绿叶菜和菌菇,只得作罢。
苏梨末看到乾隆瞅了几眼菜,知道他意犹未尽,然而今天筹备的只有这些了。
吃完火锅,又去正殿坐着喝了两盏菊花茶降火,苏梨末看着窗外的雪飘飘洒洒想是还要下一阵子,这天儿最适合炖一盏冰糖雪梨当甜点。只是看乾隆坐在那喝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温声询问道:“皇上不回养心殿处理朝政?”火锅也吃完了,茶叶喝完了,皇上您该回养心殿睡午觉了呀。
“你不留朕?”乾隆心口的辣意刚压下去,舒缓了不少,听到这句话,火气腾到了胸口。所有妃子都巴不得他留下来,只有这个女人。
苏梨末满脑子都在想着等下炖冰糖雪梨吃,竟没听清乾隆说了什么,“什么?”
乾隆看她似乎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身上,淡淡吐出两个字:“无事。”起身往外走去。听到背后愉快的一声“臣妾恭送皇上”,桃花眸下垂冰雪层层。
看着乾隆出了景仁宫,苏梨末看着案几上的雪梨,亲自捡了两个大的,吩咐霜降拿冰糖炖了,她睡醒午觉好吃。
屋子里拢了炭盆暖暖和和的,苏梨末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冰糖雪梨刚好炖好,热热的吃了一盏,漱口之后,去偏殿看景顺。
这丫头吃饱了正躺在摇篮里睡午觉,小嘴儿一动一动的,不知道梦里有什么好吃的。
苏梨末放轻脚步查看了一遍,再无半点不妥之后,去外间锦榻上交代伺候的奶娘和嬷嬷们下雪天多看着点景顺别扑冷风,也别纵着她外出踩雪,又每人打赏了一块碎银子,看着她们欢喜的收了,又额外叮嘱了两句才罢。
这场雪足足下了两天,到了后儿一早才停了,玉琢银装,覆盖四野,白茫茫一片。
期间,宫里清扫积雪做杂役的人手不足,各宫都调遣了一些小太监负责自己个儿宫门口的几条道。
俗语下雪不冷,化雪冷,可苦了这些清扫积雪的杂役和小太监们,一个个哆哆嗦嗦,纵使繁重的活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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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暖不起来,踩在雪上或湿了鞋袜,或湿了衣衫,实在不好受。若要替换,一天一身也不够穿的。
春熙宫外,两个小太监畏畏缩缩的拿着铲子铲雪,屋檐上垂下来的冰凌棍儿足足有半米长,晶莹剔透,只是他们可没空欣赏这琉璃冰雪世界,只想着赶紧拾掇好好进屋避避风。
从前娘娘得宠的时候,他们小太监住的虽然同其他宫里一样也是大通铺,但是到了雪天,每天也是能陇上一个炭盆的。如今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下雪天没炭盆拢。衣裳和鞋子早就湿透了,夹道里风又大,冷的很。
腊梅刚从内务府回来,两手空空,正不知如何向娘娘交代,此刻看到两个小太监偷懒手脚不利索磨磨唧唧,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才朝内走去。
在廊下跺跺脚除了雪,腊梅才掀开帘子朝内走去,看嘉妃窝在锦榻上盖着棉被手抱汤婆子一脸怒色,赶紧上前倒了盏热茶递过来。
“东西呢?”嘉妃看着腊梅空手而归,登时火冒三丈。
嘉妃不接茶盏,腊梅也不敢放下,片刻功夫指尖便烫红了,“娘娘素来畏寒,且喝一盏热茶暖暖身子。内务府说前儿青海进贡了两件墨狐皮,一件长春宫拿走了,另外一件紧着太后,说是日后有了好的,即刻送来咱们春熙宫……”
“放屁,”闻言嘉妃气的七窍生烟,手一抬打翻了茶水,砰地一声,惊得腊梅一个哆嗦。
嘉妃坐直身子,怒骂道:“从前他们是如何巴着春熙宫的门儿恨不能日日来,又是谁提携了他做内务府总管,如今他倒敢了,本宫才稍一失势,就蹬鼻子上脸作践起本宫来了,什么东西。”
“可不是,从前冬日得了上供的好皮子哪一次不是紧着咱们宫里,任凭他再好的东西,只要娘娘开了口,没有不依的。从前冬日除了份例的炭火,足足添两三倍的孝敬,如今除了份例内的,竟是半斤不肯多给,那些炭火日夜燃着也只够寝殿内拢一个炭盆,想再多些也不能。娘娘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奴婢看着都心疼。”茉莉替自己主子愤愤不平,“天儿是越发冷了,奴婢先把去岁的水獭毛马甲拿出来给娘娘替换上罢。”
茉莉去衣橱里拿了件碧色掐水獭毛的马甲出来,早就熨烫好挂起备用的,就担心得不了新的,还要穿去岁的旧衣服,今儿可不证实了这一点。
不看到去岁的水獭毛马甲还好,一看到那油光水滑极好的风毛,嘉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马甲,这炭火,无一不再提醒她,这俩月她过的什么凄惨日子。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心酸。
只是无论生气也好,心酸也罢,身上寒津津总也暖不热,四肢冰凉凉的时刻在提醒她,添不了炭火,添件衣裳也是好的,不得不屈服穿上去年的旧衣裳才是最让她难受的。
“本宫不过一时困顿,狗奴才们就敢蹬鼻子上脸,且等着,本宫要是翻过身来,要他们好看。”嘉妃气极,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皇上向来顾惜娘娘,若是知道娘娘此刻受的苦楚没有不心软的,不若娘娘亲自写封信向皇上陈情,由奴婢想个法子递到御前。”腊梅说道,这个念头她想了些许日子了,只是她知道主子向来要强骄傲,不是到了这般万不得已的时刻,她是不会提的。
“陈情?要本宫陈情说那日为何处罚陈贵人及责打宫女的末流事儿,并悔过道歉?本宫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悔过?道歉他们也配?这件事分明是皇后那伙人故意跟本宫过不去,无事生非,净找茬。”嘉妃气不愤,声音抬高了八度。
“娘娘,是不是皇后一伙儿人故意跟娘娘过不去如今还重要吗?如今重要的是皇上的心意,只要皇上心软念旧心疼娘娘解了娘娘的禁足,肯来春熙宫,任他结了多大的梁子,以后再跟他们算账就是。现下娘娘被困在宫里,什么也做不了,万事皆休。”腊梅说完,看到自己主子似乎听了进去,沉吟了片刻再次开口,“娘娘千金贵体,犯不着跟内务府那帮奴才们过不去,他们向来墙头草见风使舵没个定性,谁给的利益多些看谁脸色办事,等解了今日困顿,日后再寻个由头料理了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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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说完看嘉妃的脸色好了不少,给茉莉使了个眼色,茉莉明白,二人帮嘉妃换上了水獭毛马甲。
嘉妃起身走到书桌前,茉莉忙铺开纸张,腊梅在旁伺候笔墨。
嘉妃沉思了小半晌才开始落笔,字字恳切动人心肠,写到伤心处,不免落了两滴泪打湿了纸张。
半个时辰后,霜降揣了书信并一锭银子往养心殿方向走去,同李玉说了许多好话,又讲了嘉妃如何思念皇上成疾,又是如何悔过知道了自己的错儿,便把书信和银子悄悄背着人塞给了李玉。
李玉作为总管督太监,对各位妃嫔娘娘小主,哪怕是最末流的官女子也是恭敬有加,上位者就是上位者,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皇上向来恪守规矩,尊礼重道,他作为皇上身边第一大太监,自然也是要上行下效可尽本分的。
嘉妃的事儿,他大约揣摩的到皇上的心思,也并未真的恼了嘉妃从此就撩开手,皇上向来多情重情义,不过是让嘉妃娘娘静心思过,既然嘉妃娘娘已经低头迈出了这一步,真心悔过也好,假意悔过也罢,至少台阶铺开了,就看皇上愿不愿意下,他没必要阻挡。
李玉收了银子和书信,叮嘱腊梅先回去等消息,看着皇上差不多批完奏折得空了,才亲自端了一盏茶入内,奉茶之后,拿出了书信,“皇上,嘉妃身边的大宫女来过了,这是嘉妃亲笔的陈情书。”
乾隆放下茶盏,瞥了一眼花笺,接过打开,蝇头小楷,字字恳切,玫瑰沉香味儿萦绕鼻尖,淡淡的,是嘉妃宫里常用的香料,有两处墨迹糊团,泪痕已干,想是书写时至伤心处无语凝噎泣不成声。
思及过往,乾隆合上了书信沉默了片刻。
书信送到养心殿之后,嘉妃就一直在春熙宫等消息,然而直直等到夜间要人定了,也没有旨意传来,院内静默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不多会儿凤鸾春恩车经过,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当当响彻云霄。
透过窗纱,看外外间树影婆娑,嘉妃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就跟屋檐下的冰凌柱子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