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皇后看着被丢在地上凌乱的冬装,眉头紧皱,耐心询问:“因何而起?太后恩泽,每个宫人都会有,何故损毁这些?”
浣衣局掌事方姑姑快速理了理鬓发,略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开口回话,“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并非存心挑事坏了规矩,只是这内务府欺人太甚,旁的宫苑或者各局都拿到了衣裳或者得到了准信儿,到了浣衣局这里不仅支支吾吾不吭声,还示意奴婢孝敬一些银钱才肯给个准话。不仅浣衣局,奴婢让人去打听了,只要是地位低微的宫人,内务府或是索要银钱,或是索要好处才肯放一句准话,到底能不能拿到衣裳,就更是未知。奴婢也是气不过,这才带人来了内务府讨话,谁知道……”
“没有,皇后娘娘,奴才绝对没有示意下面的人索要好处银钱,都是一视同仁的。绝对不会出现这等克扣之事。”内务府总管汪福不等方姑姑说完,就插嘴辩驳。
“回禀皇后娘娘,若是没有此事,就是给奴婢多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带人前来内务府生事。实在是这汪福欺人太甚,常年克扣浣衣局的分例不说,若是不给孝敬的钱,还会以次充好糊弄大家。浣衣局活计重,本就辛苦,不信娘娘看她们的手,”方姑姑说着拉过身旁浣衣宫女的手继续道:“常年浸泡在水里,关节变形疼痛不说,到了冬天更是冻疮皲裂并发,来内务府讨些冻疮膏子,不是被骂就是拿不好的糊弄人,非要使些银钱才能讨到。太后仁慈,每个宫人多一套衣裳,对宫人们来说是极大的恩典,对浣衣局更是天大的恩典,宫女们每日换洗衣物经常会打湿衣裳,夏天还好权当降温消火儿,冬天寒风凛冽,时不时打湿衣裳,浑身湿冷难受,就算着了风寒也只能挨着,因此多一套干净的衣物替换,就能少遭一些罪。这些衣物对浣衣局来说可是救命的东西。皇后娘娘,您说,奴婢怎么能不急眼?”
“奴婢自知带人闹事有违宫规,要受惩罚,只是若不来讨要公道,奴婢实在没办法跟浣衣局的宫女们交代。请皇后娘娘责罚奴婢,只是不要责罚他们,一切罪责奴婢愿意领受。”方姑姑说完俯身在地再次叩首道。
“奴才,奴才实在不知道啊,许是下面的人捣鬼也未可知,奴才这就……”汪福看形势不对,立刻把锅丢到了下面人的身上。
“放肆,汪福你阳奉阴违,以权谋私,还想甩锅给下面的人?若是真有,也是你失察管理不当的缘故。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不想着如何解决事情,还在这里推三阻四推诿责任?”富察皇后看着浣衣局宫女每个人的手都泡的红肿,红的紫的冻疮半透明实在于心不忍。
“奴才不敢,望皇后娘娘赎罪,奴才立刻……”汪福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娴贵妃打断了。
“皇后娘娘,年底事多,既然这汪福不中用,没得耽误了太后吩咐下来的事情,搅的合宫不安,后宫不宁,皇上也无法静心处理朝政,不如另选贤能。臣妾看内务府副总管百福勤勤恳恳做事向来厚道,不如先让他替了汪福,把年前这几件关键的事儿先处理了。”娴贵妃说道,不怒自威。
陡然被点名,百福浑身紧绷,待听到让他暂且接替汪福做事,知道是给他机会历练他,立刻头如捣蒜,感激道:“多谢皇后娘娘和娴贵妃娘娘,奴才必定用心好好当差。”
富察皇后看了一眼百福,点头道:“不错,先把这几件事情料理好。至于汪福以权谋私搅的合宫不宁,暂且撤了内务府总管的职位,打发去慎刑司做苦役吧。今儿的事儿,若是再有第二次,汪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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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例子。”
闻言,汪福身子一软几乎歪倒在地,被两个太监架出去送去了慎刑司。
“至于掌事方氏行事不当,带头闹事有违宫规,但是念及事出有因,就罚俸一个月小惩大诫。以后有任何事情可以来回禀本宫,也可以回禀给娴贵妃,如今日这般太不体面。”富察皇后说着声音柔和了下来。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奴婢铭记于心。”方姑姑带领众人谢恩,离去。
“皇后娘娘放心,娴贵妃娘娘放心,奴才回去立刻重新安排和部署,保证最晚腊月二十九,所有人都拿到应得的分例。”百福信誓旦旦说道。
“好,办好这件事情本宫重重有赏。”富察皇后说完和娴贵妃一起出了内务府。
汪福被罢免送去慎刑司受罚的事情不消片刻便传遍了六宫。
合宫谁不知道汪福是嘉妃一手提拔上来的,仗着有嘉妃撑腰,胆大妄为,一朝受罚无不欢呼雀跃,也实在是汪福往日里太过分,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嘉妃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让腊梅挑选搭配除夕夜宴一应的穿戴物件,闻言冷哼道:“皇后倒是替本宫料理了汪福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倒是不用脏了本宫的手了。敢生异心背叛本宫的人,本宫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汪福虽然不中用,但是好歹是娘娘提拔上来的人,再怎么样他也要顾着娘娘,事事替娘娘打算周全。如今换了百福接管内务府,虽然没有明着提拔为总管,早晚而已,到时候可能就没有那么方便了。”腊梅温声提醒道。说到底还是谁提拔的奴才跟谁亲近。
“他首鼠两端背叛本宫,本宫还能容他不成?况且只要皇上宠爱本宫,想要什么东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那百福也不能例外。年前事多,年后不点眼的时候,你挑些物件儿去会会他,本宫就不信有不为财帛动心的奴才。”嘉妃说道,胸有成竹。
腊梅看嘉妃的神情,知道她再多说也无益,况且汪福已经被打发去了慎刑司,想要转圜也不容易。既然要弃了这颗子,那就弃了吧,只是以后用度上,未必能如从前一般了。嘉妃的脾气她最清楚不过,向来喜好奢华,由奢入俭难,日后只怕同内务府还有得扯皮。
转眼就到了年下,腊月二十九下午,所有宫人都领到了衣裳,合宫上下无不欢喜,宫里处处打点得当,富察皇后和娴贵妃升了百福为内务府总管,乾隆知晓后也赞同并无异议,因此短短几日光景,内务府的一把手就换了人。
百福在内务府熬了这么多年,从小太监慢慢升到了副总管的位子,原本还以为要在副总管这个位子上再待二十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升到了总管的位子上,好容易得来的荣耀,更是小心谨慎,处处妥帖,生怕走了上一任的老路子。
“能料理后宫诸事的,从来只有皇后娘娘,你可别会错了主意,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娴贵妃这一句话,听着不重,但是百福知道,这是在点他,不要站错队,选了不该选的人,从此一心侍奉皇后娘娘,以中宫的旨意为尊。
腊月三十除夕,宫里各处都装点完毕了,苏梨末又让白露剪了一些窗花来贴,看着也喜庆。
晚上会在春华馆开夜宴,除了有位有份的妃嫔,得宠的亲贵大臣并其家眷也会出席。且前些日子太后刚给大家上过眼药,让好生装扮起来,没得在臣子面前丢了皇家脸面。苏梨末自然不敢轻视,必然要拾掇的合规合矩且华丽大气镇场子。
因此午休结束,苏梨末就让霜降和冬雪把这三日要穿的衣裳拿出来,因为要逐一挑了配套的首饰精心搭配。
初一祭拜穿的朝服自然不用额外搭配因为都是成套的,朝冠一顶、珊瑚朝珠两串、蜜蜡朝珠一串、嵌宝金领约一副、云之瑞草彩帨等。
主要是除夕夜宴的搭配需得仔细,宝蓝底万福纹样的这套吉福,端庄大气,配了九件成套的赤金嵌宝头面也算相得益彰,护甲也挑了颇为贵气的景泰蓝镶珍珠,同色系金银线错织的绣鞋行动间光泽若隐若现,不失华丽,检查了两三遍再无疏漏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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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合宫觐见太后,包括皇子公主都要一起,这样的家庭聚会,不仅要得体还不能看着让人觉得有距离,妃色绣梨花金线织蕊掐貉子毛的这套暖色系的,就非常适合了,配上菊花宴上皇后赏赐的绒花,再加一支珍珠流苏衔红宝赤金如意簪,不算出挑,但是也绝对挑不出错来。
苏梨末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大节庆了,去年她刚生产完还能借口躲着,今年说什么也不行了,只能准备好,努力的当个摆设,所幸也就辛苦这三天。
酉时三刻,众人依礼依次而入,戌时正正式开宴。众妃嫔都拿出看家的本领盛装打扮,这样的大场合再有心思也不能越过位份去,因此就算哪个有心,也只能按照自己的位份来装扮,不能逾距出格。
第46章
苏梨末坐在位子上百无聊赖,面前的菜肴精致可口,香味儿蹿鼻,但是她不能吃,不能动,不能错了规矩,平日里家宴也就算了,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做个合格的摆设,最好同命妇们对上眼的时候,回以温柔和顺且得体的笑容,让她们既感受到皇家的高贵和不可亵渎,又能如沐春风同被恩泽。
不知道挨了多久,宴会终于散了,按照早就沟通好的次序依次散场。
这一个多时辰熬的苏梨末腰酸背痛,脸都要笑僵了,出了宴会厅立刻扶着霜降和冬雪的手回了景仁宫。生怕再走慢两步,就会有人在后头喊她的名字,纯贵妃娘娘等等……
回到景仁宫,苏梨末赶紧脱去花盆底换上绣鞋坐在妆台前,让霜降把头上几斤的赤金嵌宝头面钗环卸下来,解开如云发髻松散开头发,做完这些苏梨末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脱掉吉服换上寝衣歪在锦榻上,舒坦了。
不多会儿,白露提了一个食盒进来逐一把食物放在案几上,一碟三鲜饺子,一盅热乎乎的野鸭子汤,三个小饽饽,一碟鸡油卷儿,一碟鹅儿酥。这些都是白露看着时辰去御膳房讨的。下午御膳房忙着除夕夜宴的菜肴腾不出空来,因此到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白露去御膳房使了些银子,让人赶着做了些。除夕当然是要吃饺子的呀。
晚上9点多还没吃晚饭,苏梨末早已饿了,净了手开始用膳,知道霜降和冬雪也没吃东西,就把两碟点心给了二人,“快吃一些垫垫,明日起得早,到时候早膳还不知道能吃几口。”
霜降和冬雪知道苏梨末的脾气,况且明日的确任务繁重,因此二人并未推让,接过点心,坐在脚踏上开始用膳。
白露伺候在旁,见状忙倒了两杯热茶给二人。
用完晚膳,时辰还早,况且又是除夕要守岁,苏梨末提议道:“三缺一,不如去叫了小满来,刚好凑一桌打马吊,今儿晚上输的钱都算在本宫账上,赢了都是你们的。”
闻言白露自告奋勇,“小满今晚上不当值想必在寝殿,奴婢去叫了她来。”
支好麻将桌,苏梨末让霜降去数了些钱放在案几上,“今夜谁要是赢得最多,本宫再额外赏她五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