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苏老爷如此,竟不敢再上前一步,生怕父亲也被炸死。
今时今日,死亡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自从回到凉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
她恐惧到极点,轻轻地喊:“父亲,父亲。”
苏老爷睁开眼睛,目光无神地看着小离。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令小离欢喜。
她见苏老爷一动不动,就上前问他:“父亲,你还好吗?你还能走吗?”
会议室的玻璃都被炸碎,碎片飞一屋子,连天花板上的点灯都击烂,她不确定苏老爷到底有没有受伤。
苏老爷看看她,依旧没有回答。
不管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就算他不能走,她用拖的也要将他拖出城西。
她不由分说地去扶苏老爷,才扶他站起来,就看到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她从前读书的时候学过急救知识,她生怕他的内脏受了损伤,不敢继续硬来,扶着苏老爷,在原地略缓一会儿。
苏老爷却自己向前迈步,无奈被玻璃碎片割伤的双腿不受大脑控制,才走出两步,就沉沉地往下坠。小离连带着,也被摔在地。
不远处又有炮声传来,城西的炮声,比任何一个地方的炮声都恐怖。
小离的整张脸都白了,然则越恐惧,她心里的念头就越坚定,她不能丢下父亲一个人在这里。
无数的人都死去了,再死她一个也不嫌多,而且照目下的情形来看,即便今日不死,明日也难保周全。
横竖是朝不保夕了,还不如赌上一把,死就死,活了父亲和自己都逃出生天。
若是死了,她唯一对不起的人是十一哥,他到底是喜爱她的孩子的,比起她自己对孩子的喜爱,有过之无不及,而她极有可能没办法将孩子带到人世间。
好在除了这一件,她并没有别的对不住他。
危险迫近眼前,她天性的那股蛮力就爆发。
她爬起来,对苏老爷说:“父亲,我背你,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
她心里自然又明白,整个凉州都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有的仅仅是比较不危险的地方。
一个人在受伤的状态下是格外沉重的,小离艰难地背起苏老爷,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
第一次摔倒,她没有放弃,继续去背,苏老爷尽量配合她。
第二次摔倒,她已经走出会议室的大门。被炸歪的大门与墙壁形成的三角形空间狭窄,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背着一个人通过。通过之后,摔在地上喘息,好一会儿才恢复体力。
第三次摔倒,是在银行门口。银行门口的繁华街道,今日望去,漫漫无边,比一千里还遥远。
第三次摔倒后,苏老爷突然推开她。
苏老爷受了伤,没什么力气,小离也就被他推地后退两步。
小离不理解他为什么推开自己。
“我来救你走啊,我背你走啊。”
苏老爷方才的确是屏住了一口气,耐心等待救援。
他没想到救援他的人是小离,而据他对目前形势的分析,小离能够将他从城西背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城西的炮声零零碎碎响着,空中不时有敌机掠过,如果继续以乌龟的速度前行,极有可能小离没有将他从城西带走,连自己的性命也搭上。
战火面前,生命如蝼蚁。
苏老爷见小离又要来扶他,缓慢而用力道:“我不用你背。”
他一言说完,身子已痛极而抖。
小离不确信地问他:“我不背你,那你自己能走吗?”
苏老爷又道:“我宁可丢了这条命,也不稀罕一个女骗子来救。你以为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你休要痴心妄想,哪怕你救了我,你从苏家也拿不走一文钱。”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连天空也不再是往日的湛蓝,小离俯视着气喘吁吁的苏老爷,无言以对。
苏老爷抬头看着她,表现出厌恶的神情。
“你还不走吗?”
危险遍布的城西,小离当然要走。
她不由分说地将苏老爷背起来,也许是因为愤怒,身体里生出一股蛮力,居然没有再摔倒。
苏老爷在小离瘦弱的背上摇摇晃晃,一颗心也是悬空的。
苏老爷又骂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