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怎么这么快,城里的军队都是摆设吗?”
“你听声音,打的正激烈。”
“现在哪里是安全的?”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二宝娘,二宝娘,别愣在那里,快过来……”
又是一阵紧密的炮弹响,是守城的军队与敌军在酣战。
远处的一家橡胶厂被投入几颗炸弹,黑稠的浓烟团团上滚,然而所有人都在逃命,即使此时手中就拎着一桶水,也任由火焰张牙舞爪,无暇泼在烈火之上。
小离看着乱成一团的世界,发不出任何声音。
橡胶厂的火势借助夜间的风,由远及近地蔓延,比任何一场凶猛的瘟疫都来的可怕。它虽然依旧在看得见的远处发疯,但是很快它就会烧到自己眼前,烧掉那些红色的砖瓦、白色的高墙,烧掉那些青翠的树木、鲜艳的花朵,将一切一切的鲜活都化为灰烬。
混乱之中,找孩子的找孩子,找娘的找娘,小离孤零零地站着,动荡不堪的世界里,仿佛仅有她一个人。
她伸手摸肚子,庆幸她的孩子就装在肚子里,她活着他就活着,她不需要找。
孩子没有问题,她又想起她的母亲,不,应该是苏太太。
她单身一个人,危险也就小许多,可是苏家是一大家子人,这样残虐的战火,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
小离赶到苏家的时候,苏家早就乱完。
□□点钟的天空被炮弹的阴霾笼罩,苏家的大门敞开着,她没有在苏家见到苏太太、苏老爷,也没有见到苏恬和她的丈夫。
整个苏家,她就抓到一个在厨房里粗使的厨娘。
那个粗使的厨娘因为爱占便宜,拚着不要性命,也要搜罗够苏家的衣物碗盘等等。
小离问厨娘:“老爷呢?太太呢?”
那厨娘从前喊惯了小离小姐,一时间改不了口,仍然喊她小姐。
她将手上的包袱往身后藏了藏,说:“小姐……太太她早走了。”
小离急切道:“走去哪里?”
“太太和小姐前些日子就随姑爷去了宁海。”
“那老爷呢?”
厨娘道:“老爷没去,许是在银行。”
小离快速赶去银行。
苏家的银行在城西,城西是整个凉州受难最惨烈、被炸死人最多的地方。
所有城西的人都拼命往外逃,小离却想尽办法要挤进去。
硝烟弥漫,血腥浓重,城西的街道上,人都是死去的人。
小离走在街上,就仿佛走在恐怖片里的鬼城。那隆隆的炮火声,反而是她唯一能拿来壮胆,唯一能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活人的东西。
银行大楼被空投的炮弹炸掉屋顶,里面还有七零八落的火。
银行内部已经逃得没人,能留下来的,都是横七竖八的死人。
“父亲,父亲。”
她在空旷里的世界里喊,她几乎能被自己的声音吓到。
她的脚踩在一片血肉模糊上,那仿佛是一条被炸飞的腿,她差点呕吐出来。
她不敢多待,一气跑进办公室,办公室被炸掉阳台,站在边缘处,一伸手就是悬空的世界。
父亲不在办公室,难道他逃了出去吗?
因为经历过两次炮火的攻击,办公室里正簌簌地往下落尘土,茶几上有一个铁制的茶托,小离都落掉上面破碎的瓷片,摸出来举在头上,继续出去寻找。
她走在走廊上的时候,突然脚腕被一扇门内横出的一只手抓住。
她在惊叫声中认出抓住她的人是父亲的秘书。
欧秘书用微弱的声音说:“救我……救……”
小离忙扔下托盘去扶他,又问:“父亲在哪里?他逃走了吗?”
欧秘书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在会议……”
会议室没有说完,身子就僵硬地扑倒在地。
小离惊得松开手,一会儿又去推他。
“喂,喂,欧秘书,你醒醒,我……我拖不动你……你醒醒。”
她大着胆子试他的颈间的脉搏,却是死透。
就在几个小时内,她看到无数的人被炸死、被坍塌的房屋压死、被大火烧死,此时又有一个她熟悉的人死在她面前,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一边哭,一边捡起铁制的托盘,重新举在头顶,飞快地去找会议室。
一楼的会议室,门被炸歪。小离从门缝中钻进去,苏老爷端坐在会议桌的下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