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杨有发也姓杨,七拐八绕自己跟杨老财攀上了关系,这二年帮着杨老财干了不少坏事儿,赵家老姑娘回来以后,如今起屋子、买粮食一样不落,杨有发自然早就注意到了。
他对元绣,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原本以为是上了年纪,五大三粗的蛮横模样,今儿一见到,眼就瞅直了。
什么五大三粗,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娘子,脸面白生生的,腰身看着比庄户人家的闺女纤细的多。
元绣皱着眉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肆无忌惮地打量她,手里拎的装菜的木桶哐当扔在地上,语气不善:“你是?”
“姑娘是赵家新回来的大姑娘吧,我跟你爹关系好,今儿有些事找他。”杨有发躬身看似客气的答了,后头跟着两个青年,具都流里流气的。
赵大胜听见动静,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院里做活的人也屏气凝神听着这方动静。
“早先便说了!那六亩地是我家三郎用命挣来的,别说颗粒无收,就是成了死地,我也断不会卖了!”
杨有发客气地冲元绣笑了笑:“您老人家若真不肯卖,怕是要遭苦头的。”
赵大胜之前铁了心不卖,杨有发也知道,赵家姑娘回来,想来更不肯卖了,他这一趟来不过是探探元绣的底,若是个能拿捏的,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劳您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就在这儿瞧瞧他还有什么下作手段。”元绣愈发冷了脸,看向杨有发的眼神没半分变化,捉贼捉赃,没抓到杨老财的把柄,她不好去找人家对峙,
杨有发被元绣凌厉的眼神剐的心里莫名哆嗦两下,转念想到元绣能耐再大,也不过是个姑娘,脸色才缓和下来。
“姑娘的话我必定带到”他又拱了拱手,吩咐后面跟的人把元绣方才摔到地上的桶捡起来,似乎给足了元绣体面。
元绣不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人家没有找茬,反倒客客气气的装相,她便不好发火。
等杨有发一走,大家纷纷歇了手里的活,过来劝赵大胜:“不然这地你就卖了吧,日子也能勉强过下去。”
“是啊,你家姑娘回来了,好歹银钱够花,买些中等田地下等田地也能过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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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几人嘴上劝着赵大胜卖地,面上却一起苦笑,他们所谓的勉强过得下去,竟是连孩子们饿得干瘦。
周遭几个村子好歹年年都有起房子的,双井村十年前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家家户户都是下等田,好些的还剩几亩中等田,年年累死累活,收成寥寥无几,只是饿不死罢了。
日子都不好过,除了自家的田地,村里人年年还得赁杨老财家中田地,杨老财的地租高,但万幸这些年风调雨顺,这才能有些盈余,任凭哪年地里旱了,或是发了水,都不会有今天这日子。
虽说他们受不住杨老财打压卖了地,可没把田地卖给杨老财的赵家,眼见的日子更不好过。
元绣替赵大胜摇头拒绝:“再如何家中田地也不会卖了,他杨老财惯会横行霸道,我爹娘这些年日子过成这样子,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二十年我没报过父母恩,如今我回来了,自然不会再叫那等小人欺辱。”
赵家大姑娘气度不凡,周遭人看在眼里,只不过她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姑娘家。
元绣早就想打探杨老财的事,奈何先头她才回来,没人敢同她说杨老财的是非。现在大家熟稔很多,便有胆子大些的敢讽刺几句。
赵大胜看元绣实在想知道,又怕一群人乱嚷嚷引人注意,先前不愿意说的话现在也不得不说出口了。
“先时也说过,当初开垦荒地,依照官府规定,咱们家换了那八亩上等田,后没多久,丹桂县知县高升,连带着县中主簿也一道走了”这个元绣知道,赵大胜也说过,“县中之事都由新任知县接手,主簿一职也由一位杨姓举人补了缺。”
县里换了主簿,杨老财就是跟着这个杨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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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过来的。这一说,元绣就明白为什么大家不敢言语了。
不过是个主簿,便敢这般张狂,莫不是仗着小小县城,无人敢越过他去,今上继位以来,严令禁止鱼肉百姓,违者重罚。远的不说,京中官员无论品阶高低,各个夹着尾巴过活,生怕奢靡过度被谁暗暗告了一状,连累一家老小。
也就是丹桂县地处偏远,地方太小,没人盯着这处。
“你大弟当初娶的是一同来双井村的刘家,当初我们与刘家结亲以后,没二年亲家相继过世,地就尽数交公,说是交公,不过也是落到杨老财手里了。”赵大胜又叹了口气,“村里人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也看见了,除了咱们家,余下人手里的上等田总加起来还没有三亩。”
开始还有人来双井村收麦收粮食,毕竟丹桂县地肥,后来地都落到杨财主那儿,再没人来双井村收过粮食,眼见着周边几个村子越来越富裕,他们日子反倒越来越过不下去,甚至到了不赁杨老财家的日子就过不下去的地步。
开始杨老财买地那会儿,也有人不愿意卖,不过后来频频出事,不是家中孩子遭拐,就是壮劳力遭害,无奈之下,只能忍气将地卖了,起码命在。
“原本咱们就属于外来户,当初逃荒连家都逃没了,又在哪里去找宗族呢,零零散散的姓氏更不能叫咱们聚在一起,遇着这种事儿,只能白挨欺负罢了。”
听她爹说完,元绣大致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她沉默很久,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动作,赵大胜松了口气,自家姑娘打小就是那有仇必报的性子,若是挨欺负了,须得报复回去,现在看来倒是稳了很多。
兴许是自己也谨小慎微久了,赵大胜以为元绣只是好奇,压根不知道她想着要叫杨老财栽跟头。
赵家一直热热闹闹到十一月初,新院子跟外头院墙全是青砖垒的,北地十月飘雪都是常事,今年却比往年要暖和不少,一直到上梁这天,第一场雪都还没落下来,这于盖房子是好事。
前几天日子不大好,唯独今天是个大吉日,中梁在娘娘庙供了好几天,一早又摆了供桌祭了神。
请神婆掐指算准了好时辰,一群人才把刷了红漆的中梁架上去,村里有经验的人先念过上梁词,然后几人一起,从箩筐里抓了花生糖块,自上往下扔。
花生红枣还有糖块都是早早买好了的,兴安也混在一堆孩子里头抢糖块,荷香跃跃欲试,不过她觉得她是大孩子了,也不好意思跟一群萝卜头抢。
元绣推了推她,荷香看了一眼她奶,又看了一眼她爷,见大家脸上都是喜悦,才放心拉着小姐妹们一起去抢糖果。
梁一上,再铺上瓦片,晒上几日,屋子就能住人了。
新居上梁这日,赵大胜在门口放了炮竹,炮竹声才歇,远远的又听见炮竹声,不光是炮竹声,还有敲锣打鼓并捏着嗓子道喜的声音。
元绣正招呼来道喜的叔伯婶子们留下吃中饭,乍然听见这声音,心里只想着这是谁家也挑在今儿办喜事。
连她都被热闹吸引了,余下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外头的声音,于是大家伙一个接一个跑到门口去看,兴许运气好还能要着喜糖。
元绣向来没什么好奇心,也不爱凑热闹,看有婶子招呼她过去看,才知道外头敲敲打打那些人是冲她家来的。
穿红戴绿,嘴抹的红光光油亮亮的媒婆手帕一甩,还没到门口一双小眼就朝赵家院里扫了一圈,只等看见赵大胜跟李兰花,当即掐着腰,捏着嗓子:
“恭喜恭喜,咱们杨老爷听说您家大姑娘才貌双全,温柔贤惠,想聘您家大姑娘做三姨娘,您老快些准备准备做老丈人啦!”
赵大胜眼前发黑,李兰花气个到卯,向来弱声细语的两人不约而同道:“你胡说什么!”
元绣脸上挂着笑,村里人给她让开一条路,媒婆身后跟着一群家丁护院,肩上挑的手里抱的,东西足足排了有一里长,跟赵家今儿上梁挂的红绸一对上,确实像是办喜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