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耽搁的时间久,下半晌才动身,所以到丹阳县估摸着都亥时了,元绣怕江太医早早睡下,因此只在后院轻敲了两声门,不多一会儿就听江晏应声问是谁。
元绣声音大了些,江晏也听出她的声音,料想大半夜怕是什么急事,只着中衣就急急慌慌来开门。元绣这会儿也没注意到江晏穿的什么衣裳,只叫他看车上的小蒋门房,原先府城大夫说回家养着就行,这一路颠簸,小蒋门房又发高热,她怕出岔子。
江晏力气大,小心着把人抱到前头隔间里,看元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信誓旦旦朝她保证:“你放心,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
元绣这会儿是真慌了,她没找着人,至少人还好好在娘娘庙里头,这会儿她想救人,没料想成了这样子,周管事想叫元绣先回去歇着,小江大夫讲话最有分寸,说了没事肯定就没事。
元绣摇摇头,倒是周管事今儿跟着跑来跑去,只怕也累的狠了,于是叫他先回庄上歇着。她先在这儿候着,须得等到江晏出来说无事,她才放心。周管事便也说要一道等着,看元绣要生气,这才连连回头,将车赶回去了,末了又说,明儿一早就来接她。
第五十一章
周管事一走,元绣更着急了。
毕竟人命关天,但也只能是干着急,一人不停在院里来回踱步,久了怕吵着已经歇下的其他人,只好又坐在石凳上。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江晏才从隔间里出来,一见他笑,元绣就安定不少。
“没什么大碍,只是先前受过惊,然后一口气松的太过,这才魇着了,这孩子身上伤处又发炎溃烂之处,我重新处理了一遍,又擦了药,明儿一早就能退了高热,不过身上这伤得细心养着,若是再发热,身上内伤外伤炎症只怕更深,这天又热,若是生出炎症只怕有些危险。”
元绣大大松了口气,性命无虞便好,往后再不必受什么苦难,那些外伤好生养着就行。
“我心里是想着,横竖在哪儿都是养,不如就叫这孩子先住医馆,一来不必几番腾挪再扯到伤处,二来我换药也方便,待伤口都好了,你再来接回去。”江晏没问这孩子来历,今儿元绣看样子也是累了,他不愿再给她添烦。
叫小蒋门房先在江晏这处养伤,倒也是个好法子,小蒋门房毕竟也是头脑一热带回来的,虽说这孩子年纪尚小,不过十二三岁上下,但家中几个女孩儿都大了,住着自然不大方便,要说住庄子里,那也不大方便。
怎么安排他的去处,她也还得好好谋划一番,于是元绣也顺水推舟,谢过江晏方才点头,
“那就先叫蒋小兄弟住你这儿,待伤好了我再另作安排。”
好容易能帮上元绣的忙,江晏心里也开心坏了,这都深更半夜,事儿一解决,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哈切。
离天亮还早,这会儿也没法儿出去找驿站,元绣想到这儿一时有些窘迫,方才还真不该叫周管事先回去。
“我送你回去吧。”江晏指了指马厩里的追风。
除了这样也没其他法子,总不能叫她晚上也歇在医馆,她趴着桌子也能睡着,但医馆人来人往的,说出去只怕江大夫他们不好做人。
江晏套好马车,半夜也没人,双井村离县里赶马车的话脚程也快,回去还能好好歇上一觉。
夜里凉风习习,出县城走的是官道,十分平坦,江晏怕打瞌睡,就说些听来的趣事儿,元绣坐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待转到乡道以后,江晏坐在前头,也不知想起什么事儿,忍不住笑了两声,又自顾自说道,
“丹桂县头回见面那时候,有句没问完的话,原是想问你可成亲了,你带来的那孩子长得又像你……”
“后来知道那是你侄女儿,又免不得庆幸,你尚未嫁人,更庆幸我回来不多久又遇着你。”
“当初先皇后薨逝,伺候的宫人死的死,打发的打发,我寻了个遍才打听到一点消息,后来给你送了药,想着待风头过去,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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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将你带出宫,可再后来就再没听过什么消息,也没再见过你。”
“我活了二十多年,倒没江灵那孩子通透,这些话早说晚说横竖都是要说出口的,我也知道你如今忙着,所以也不便多打扰,不过朝后若是想……想有个那什么……头个想着我就是。”
“你聪敏、利害,又漂亮,我总归是第一个说的,你就头先想着我,若是咱们,咱们往后能……能那什么……你到时候家里有人病了,我都能给医好!”
江晏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半天,又觉得说的不大吉利,赶紧止住话头。总归他一边剖析自己的心思,一边碎碎念,半晌没听到元绣回话,于是喊了她一声。
仍是没人回应,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元绣闭着眼睡的正香,江晏打了个激灵,恍然意识到自个儿刚刚说了什么,顿觉失言,又不免一阵庆幸——幸好元绣睡着了没听见。
只等到了赵家院门口,江晏才轻声唤醒元绣。
元绣揉了揉惺忪的眼,“今儿可多谢你了,你快些回去歇着吧,明儿小蒋门房醒了,也跟他说一声,待他好了我再去接他。”
“恩……”许是方才对着元绣一番瞎子抛媚眼儿,他这会儿有些心虚,什么也不敢再说,赶着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人走远,元绣方才觉得江晏这副样子可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什么睡着没睡着,她向来觉轻,路上也颠簸,她怎么可能睡不着,甚至连江晏都喊不醒她,她只是不知道江晏说的那番话,她应该如何应答。
她心里觉得二人现在各有自己的事情,很不好为了男女私情所耽搁,更怕所生之情是一时兴起,日后生出什么波折伤了二人情分。
若说于公事上元绣干脆利落,但于这方面,她确实有些不开窍。
江晏都走了半天了,元绣还站在门口,思绪纷杂却也不知道自己再烦恼什么,这会儿已经能听见村里鸡打鸣,元绣晃晃脑袋,似乎能将烦心事晃走。
轻轻敲响了门,家里人都睡下了,听见动静亦是问了一声,待发现是元绣,紧忙赶着过来开门。
开门的是李兰花,披着外裳,面上满是焦急:“怎么现在才回来?若天晚了在府城待一夜就是,非得天黑赶路,多危险呐?”
李兰花朝外头看了一眼,她以为是周管事将人送回来了,现在见外头没人,也没问别的,赶紧叫元绣快回屋歇息。
本来是想回来补个囫囵觉的,结果路上江晏一番话,将她瞌睡虫彻底说没了,元绣睁眼躺在床上,忽然也不知道下回再见着江晏时该怎么同他说话。
横想竖想,总归她那时候装睡,就权当没听见吧。
周管事天不亮就来赵家了,本是想先将在府城买的东西放下,再去医馆接元绣,没成想元绣竟回来了,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问,这倒是省的他再绕道去趟县里。
元绣不在家这几日,宋庄头已是将建造作坊的人都找齐只等开工,作坊说是不大,但里头还是得样样俱全,其中耗费比起去年赵家盖屋,应当只多不少。
也得亏那半塘藕带买了四百两银子,给她解了燃眉之急。
原先想着小蒋门房的着落,如今可正好了,毕竟庄里事多,周管事跟宋庄头分身乏术,待作坊起来,便叫小蒋门房先顾着,他人机灵,定能办好事儿。
这甜菜还有约莫一个多月就能收了,七八月份那时候正又是最忙的时候,有小蒋门房在,倒是能叫她松松神儿,少放两分精力在作坊里头。
吃过早饭,她又去看才打好地基的两个作坊,两处隔了些路,但也不远,村里人见元绣过来都点头问好,元绣一一点头致意。
“这几日大家辛苦了,活儿确实紧得很,待忙完这阵子,我便请大家一道儿,吃上一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