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谨慎起见,能不能留的,不留最妥。
这一队人中,为首的是位三十四岁的中年男子,面白微须,生得很是儒雅斯文,而且一口地道的官话,他的随行之人里,听着也多不是本地口音。
那中年男子温和地笑道:“我们是中州来的贩马的客人,鄙姓戴,先前在龙城地方看马,因听人提起虎啸山庄,我们也知道山庄是早年牧政司的辖下,最出天下无双的好马,人到龙城若没见识过虎啸山庄的马儿,那就算白来了一趟,所以必定要来的,只是路上耽搁了行程,才迟来了几日,还请勿怪。”
老富贵跟李顺儿甚是意外,面面相觑,老富贵道:“我去禀告姑奶奶。”
北镇这边出好马,这是天下皆知的,马贩子也多,不足为奇。
而但凡到北镇,不管是大的小的马贩子,必定都听说过虎啸山庄的名声。这些年,零零散散也有找来的。可是……这赶在大过年跑来的,还是头一次。
言双凤听了也觉着惊讶,忙问:“看过他们的路引了?”
老富贵道:“李顺查过了,而且我瞧着这几个人绝非是土匪一流,衣着打扮跟谈吐气质,确实像是富甲一方的。姑奶奶看过就知道了,还有一件,他们带来的马儿,一个个确实非同一般……不过谨慎起见,不留也行,只叫他们连夜赶回北镇或者在七里亭那里找客栈住下就是。”
“他们带了有好马?”言双凤惊奇地问。
老富贵的眼睛最毒,道:“我粗略看了眼,都不是劣马,虽比不上乘风胭脂,但有两匹,恐怕能跟万马山庄的惊雷相比。”
“竟然能跟惊雷比?”言双凤精神一振,又盘算:“有惊雷一般的好马,还能特意寻来,这些人倒也有眼光……可惜我们庄子里没几匹马儿了,等闲的他们自然看不到眼里,就算要做这买卖都难办!”
老富贵点头道:“最好的胭脂几匹,自然是不能卖的。”
言双凤却又道:“现在不能,以后自然有机会,就算不能买卖,叫他们看看咱们的胭脂跟乘风,他们必定也另眼相看,回去散播起来,也别叫他们太看扁了山庄。”
老富贵问:“那难道要留他们住宿?”
“那也未必,”言双凤道:“我得先看一看。”
前厅,李顺已经请那戴先生落座,使唤丫头送了茶。
幸而李顺儿是个能说话的,陪着坐了两刻钟,仍不见老富贵回来,李顺心里暗暗猜疑,不知何故。
可那戴先生好似很有耐性,并没有催问,神态中甚至丝毫不耐烦都没有,这让李顺儿放心之余又生出几分钦佩,果然这大豪客的涵养便是非同一般。
等吃了半盏茶,反而是李顺自己有些撑不住气,正想要叫丫鬟再去看看,却终于听到门口环佩之声。
李顺赶紧起身,戴先生微微抬眸,他身旁两名随从也早向外看去。
屋内已然掌灯,门开时,灯影一动,却见门口多了个仕女画上似的美人,身着绛红妆花缎翻毛长袄,底下宝蓝褶裙,围着棕色貂皮暖额,乌云髻上只别着一朵惹眼的巴掌大绢花,虽没有盛装打扮,也无惹眼的珠宝,但这般装饰偏偏天然秀艳,灯影下着实光彩照人。
戴先生乍一见,幽沉眼底掠过一点儿微澜,唇角挑起,就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言双凤也早把这戴先生看了个分明,只见这位先生面白微须,果然气质儒雅清和,头上戴着乌黑的貂皮帽子,身上是一袭乌黑的府绸,一眼看去,笔挺板正,显见手工不凡,料子还在其次。
他本来的一袭黑貂披风,此刻取了下来,旁边的随从代为抱着。
两人相见,戴先生刚要开口,言双凤先笑道:“让先生久等了,勿怪。”说着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戴先生见她笑面如花,也不慌不忙拱手行礼道:“这位该就是虎啸山庄的二姑奶奶?戴某来的唐突,您能亲自相见,已然是我等的荣幸了。”
“所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坐了说话。”言双凤且说且看这戴先生,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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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笑意晏晏,自由一番波澜不惊的气度,落座时候把袍子一抖,举止大方雍容,她心里更多了几分赞许。
其实言双凤早出来了,只是她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人。
言双凤在出面见戴先生前,先去看了眼他们的马儿,正如老富贵所说,确实是极难得的,堪比惊雷。所以她才肯出面跟戴先生相见,且愿意留宿。
若是那些马儿是劣马,她连面也不用见,直接打发人走了,人家是以貌取人,她是以马取人。
当夜,李顺儿负责安排戴先生一行,在庄子里住宿,言双凤去跟老太爷说了此事,言老爷子听闻大客商来到,惊喜交加,又感叹:“我说咱们庄子威名不倒。可惜他们来的不是个时候。”
言双凤猜出老爷子的担心跟自己一样,便道:“您老放心,明儿我带他们去见咱们的马儿,别的都算了,但是乘风跟胭脂,纵然他们拿一千匹马来,也比不上……必定让他们不敢小看咱们。”
言老太爷连连点头:“就是这么说。”
跟老太爷商议妥当后,言双凤出门回房,过南院的时候,脚步不由放慢,进退不决。
跟在身后的如意打量她的脸色,半是打趣半是真:“要不要去看看吉祥?娘子今儿一整天可是没跟他照面了,也不怕人家想……”
言双凤本正在想,听了这句却道:“他又不是金子银子,我干嘛非得跟他照面儿?”一咬牙,抬腿走了。
而就在言双凤自回房歇息之时,南院之中,先前的那位“戴先生”笑的依旧温和,只不过温和之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他瞟着对面的人,含笑道:“这位凤二姑奶奶,可算是个妙人。”
赵襄敏眼神微沉。
他甚至没说一个字,戴先生就知道自己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第34章
原来这位戴先生,并不是什么贩马的客人,而是魏王军中举足轻重之人,朝廷所派的监军戴涉,字少游。
先前白隼跟苍鹭找到赵襄敏的时候,赵襄敏所写的那封信,便是让白隼回去给他的。
戴涉见赵襄敏仿佛不悦,心中惊愕,便不再打趣,只微笑说道:“殿下无恙,是万千之幸,大营之中盼小王爷回归,如星辰之望日月,我这次前来,就是想亲请殿下回归,还请殿下莫要耽搁,及早启程。”
赵襄敏微微一笑,对于戴涉口灿莲花的本事,他是司空见惯,只淡淡道:“本王在信上所写,已经够明白了,戴监军何必多走这一趟。”
戴涉认真道:“殿下哪里话,魏王府军权,是西北的一片天,主心骨便是小王爷,您若拂袖不归,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西北大乱?”
赵襄敏一抬手:“不必危言耸听,戴监军之能,本王深知,当初皇上之所以命你前来,不也看中你兵法之上自有心得么?何况本王出事之后,就算不回,监军也是同样将兵务等料理的妥妥当当,此刻也不用在本王面前自谦了。”
戴涉拧眉,缓步走到他跟前,推心置腹地:“小王爷执意不回,莫非是因为那场伏击?”
赵襄敏说道:“这话从何说起?”
“我亲自前来,便是想跟殿下开诚布公,”戴涉定睛看向面前的少年,灯影下,沉静敛波的凤眼,如清玉冷锋一般,他竟不敢与之相对,忙一笑垂眸道:“若殿下怀疑那场伏击跟我有关,便是误会少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