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邪异地一幕发生了,那匹黑驴倒了回来,注意,是倒了回来,开倒车一样开倒驴,驴上一位猩红大氅一旋,露出一张绝色的脸来,眉眼狐媚,唇角风骚,笑吟吟地对宋义道“借问你要去干什么?”那语气不是垂询,而是指令,宋义大为光火,冷冷道“我去干什么,关你何事······”一句话还没说完,灵异的一幕发生了,宋义眼里的狐媚女脸色渐渐发绿,一双红日燃烧春水的眸子射出紫色的凶光,骤然,宋义有如丢魂落魄,喃喃道“我去办典当文牒,陈胜之妻要赔给我了······”
“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妻子赔给你?”那个邪异的女子继续问。宋义此时双眼迷离无光,如痴如醉,僵尸一样乖乖地道“因为我使用诡计,先是自己把自家的传家宝——玉麒麟摔成两截,然后,在拼装在一起,让他去拿,再诬陷是他摔坏的,让他赔,他赔不起,当然只有用老婆抵债了。”话说到这儿,现场顿时嘘声一片,县丞恼怒道“原来实情是这样,是你诬陷人家陈胜,那现在还去陈胜家干什么?你是否疯病发作了?你当我堂堂县丞是什么?被你玩啊?”宋义木木地道“老竖子,你以为你是县丞就了不得啊?我当你是傻瓜,给我一起去干没良心的事儿。”县丞一听几乎喷血,猛地啐了宋义一个满脸花口水,骂道“他娘的,你这老家伙,死去吧,老子这就回禀县令实情。陈胜,你没事了,有事找我,这姓宋的老东西,对你再有不轨,我就不作这阳城县县丞了,”说着,怒气填膺,拂袖而去。
陈胜骇异,急急来谢那个妖女,妖女冰冷道“谢什么?和你没关系。”驱驴而去,走了数步,即回头尖声荡笑道“我得谢你,我的蛊惑之术终于练成功了。”说着一道烟一样策驴急去了。这里,宋义浑身一震,回过神来,哭丧着脸道“今日不利市,撞上邪异了,我心里明了,可是管不住嘴,我咋就这么倒霉呢?”陈胜一脸正色道“原来是你害我,怎么样,自己都当着官民的三人六面承认了吧。”宋义恨不得撞墙,哑口无言,立刻招呼人手回去,对陈胜道“好,好,就当我放屁好了,你也不用来我家庸耕了,我再也不会觊觎你家娘子,总行了吧。”说罢,也不管陈胜,急急去追县丞大人,高呼道“县丞老爷,刚才是我撞邪,你千万不得发怒,我与你赔罪下跪得了。”
陈胜遭遇大起大落,恍然如梦,良久才回过神来,暗自庆幸,踽踽自归。
那个倒驴而回的邪异女是什么人?缘何出现在阳城?缘何要搭救陈胜?这看似一团迷雾,其实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她姓谢名绿媛,本是三苗后裔,也就是今天的苗族人,这三苗族出自九黎,都是南方少数民族的鼻祖,本居中国北方,都是和华夏族一样古老并出的民族。黄帝、炎帝、蚩尤三祖之战,三苗诸族不敌,流于江南彭蠡湖(今江西鄱阳湖)和洞庭湖一带,可这还没完,春秋战国之战,三苗诸族惧怕战祸,又向更南的地方迁徙,渐渐遁入深山,与世隔绝,最远到达巫黔,流播东南亚的泰国、缅甸、老挝、越南等的中南半岛一带,当然最主要的是在夜郎,也就是今天的贵州,自立土邦,号做夜郎,这个绿媛就是夜郎土邦王之女。
这苗族有一个自古传承的巫术——蛊惑,他们本是信奉万物有灵,所以将世间的毒物,诸如蜈蚣、毒蛇、蝎子、毒蜘蛛等等放在一个容器里让他们互相撕咬、吞噬,直至剩下最后一个幸存者,称之为蛊,再用女子与此物灵性相通,此后,毒物女子精神融为一体,毒物为女子所用,女子为毒物寻获猎物,就是巫蛊了。这种搭档女子被俚俗成为草鬼和草鬼婆,她的巫术就是用她身上的任何一件物件来下蛊,只要你一接触,那就是她的菜了,它可以让你怎样就怎样,而你毫无察觉,移除本性,最终被害死。上面宋义就是因为踩了她的红丝带所以才中了她的道儿,当然,如果你的道行比他的高,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相等,那她就要死翘翘了。
这谢绿媛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忽然感悟,自己绝不能一辈子呆在深山,自己的人生应该是出彩大动作的。三苗诸族本无文字,一切史记都是口口相传的,洞彻的人,要么是土王,要么是三老,他的父亲当然就是其中的佼佼洞彻者,她从他的口中知道了山外的世界,哪儿是中原,群雄逐鹿,那儿的女子,衣袂冠带,长袖善舞于庙堂之上,匹配王侯,相君教将,所以她要出去。但是,那个外面的世界除了精彩,还很套路,土王父亲就让她习了蛊惑之术,用来防身,也用来进取,于是,她来到了中原,来到了当时最中原的地方——栎阳郡,遇上了他心目中最男人的硬汉——项梁,他们走在了一起。项梁的硬朗熊健让她满足于女子的虚荣心,可是,随着视野的开阔,她变得飞快,她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她需要更大的富贵,高高居于所有之上,俯瞰别人卑微人生的大富大贵。
于是,她有了下一个目标——栎阳郡郡守吕欹,当初她来到栎阳郡就是身在勾栏瓦肆认识项梁的,现在,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手段,他认识了吕欹。一个是肌肉男,一个是官家,令他真的一时很难取舍。但是,最后他认可了官家,官家能让她拥有更多的东西,包括肌肉男。只是她现在为难的事,虽然没有名分,毕竟名义上和项梁聚在一起了。于是,她使用起了她的看家本领——巫蛊,来摆平这件事儿。可是,她发觉自己那点道行真的太浅,时有时无,弄起来不但没有成功,反而引起了项梁的警觉。最后,她想起来一个人,她是三苗最大的巫蛊者,只是她早就离开了巫黔郡夜郎地,反而居在中原的黄山,樵药修炼,于是,她就开始了她的人生求道之旅,且不说她历经多少苦难,反正是见了自个的前辈族人,在黄山深山之中完成了巫蛊的修炼,直到成功,并且尝试在宋义的身上得到证实。
绿媛回到栎阳,项梁早就在宅中迎候,对她那是万般抚慰,可是,这绿媛已是冷了心,心中有二,也就是不咸不淡应付,项梁岂能感觉不到,只是委屈无奈而已。但是,这种硬去迎合的尴尬,实在是很难融合。闹到最后,项梁只好愤愤出去,另寻一个客舍,长吁短叹去了。绿媛见他识趣走了,兴致顿时高涨,自去镜前梳妆妥当,就要出门去,原来她早就使使女去约了吕欹,在外舍见面。
绿媛正欲跨出大门,就见一个人力士一样站在门外,浑如一座铁塔,更令人胆寒的是,他的手中竟然托着一只巨大的石头石臼,那是古人用来给稻谷、麦子剥壳的器具,叫做舂碓臼。它和捣蒜用的钵子一样的原理,就是用捣来脱粒、剥壳,将谷物变成糙米。现在他巨灵神一样用双手捧着还沾满泥土的石臼,道“我饿了,请女贵人打发几个钱来买烧饼吃。”看得绿媛暗暗心惊,心凉了半截,浑身汗毛直竖,只有耐着性子,往石臼里扔上几个钱,道“你快走吧,我还有事儿要紧。”那个巨灵神少年一翻白眼道“你这么几个钱打发叫花子呢?请多打发几个,我吃得多,少了不够吃的。”绿媛心中暗笑道“好个熊孩子,你不就是叫花子吗?”又扔了几个钱,巨灵神还是不走,绿媛不由的火了,尖声道“我没钱了,好个不知足的小子,你待要怎样?当心我报官来抓你。”巨灵神少年一听,双手举起石臼,然后用力一杵,整个石臼扎进土里,只露边沿,一圈的新土翻腾而出,看得绿媛腿肚子抽筋,迈不动步了,战战兢兢地问“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巨灵神少年霸气回道“婶婶,我是项梁之侄子项羽,我看到俺叔不痛快,自言自语是一个什么绿媛女子给起的,打听到这儿,因此来给俺叔出气。”绿媛粉脸绯红,恼了道“谁是你婶子,我才多大啊?罢了,不与你一般见识,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煞神一样的侄子啊?”项羽应道“前些日子,俺叔嫌烦,使我去了我二叔项伯那儿,我刚回来的,现在你知道了,你要是再舞弄我大亚父,可要想想我在这儿了,我今天来只是给你一个信儿,我就先回去了,后面有了什么,我若得知,可是真的还来找你不甘休的。”说完,一甩手就走了。
绿媛本是春光明媚心情出门约会,这会儿可是愁雨淅沥回头烦恼,毕竟门口不能杵着个碓臼啊,回头招呼两个壮汉弄走。没料到他们一两个人呼哧呼哧半天,那儿弄得起来,没办法,只有合力使用头铁锹,将一块儿新土清理了,方才两个人抬走。绿源见状,已是目瞪口呆,呐呐道“项梁,怎么钻出这么个瘟神侄子?分明是他让来的,这惹恼了,如何能活?还不是让他给踩了。”想到这儿,绿媛作声不得,忽而,她露出一脸阴笑,鼻子冷哼一声,也不出门了,转身回去。等到自己再出门时,已经有一辆神秘的车輦候在大门前了。她进入这辆华丽车輦,拐进曲街闾巷。在一所柳杏院落停了下来。须臾,既有老妈子恭迎进去,直到落日时分方才回来,便使人去找项梁。
项梁回来,这个绿媛远远迎出大门外,把手言欢,小鸟依人一般,道“项郎,快快回家,干嘛虎着个脸,人家年幼不懂事,你一个大男儿家还如此小心眼儿,快回家,也该是雷雨之后见彩虹了。”项梁懵了,道“我倒是好生怕你,一会儿晴天一会儿雨的,却又是为何风转了?”绿媛嗲声道“舌头和牙齿好不?也有咬到的时候,我们这会就好了,好好相守,做个不分鸳鸯,择个好日子,回了原籍,请动媒妁、族人凭证,我们做个正经夫妇,养子养孙的,好不?”说着,又在项梁怀里撒娇弄痴,颠倒狐媚,项梁纵然是铁汉,也难敌这个情字,于是,相拥抚慰,就在这时,这个绿媛的玉手灵蛇蛇一样将一个小小的红丝带,系在项梁衣服里子里面,完全遮盖好了,而此时项梁正自伤情,哪儿警觉得到,只是动手垂下帘栊。
项梁和绿媛正自缠绵,绿源忽而哭了起来,道“项郎,你想不想知道我这段时间为什么不大对劲?”项梁叹了一口气道“当然想知道你对我这不冷不热的缘由,只是,我问他干嘛?徒增烦恼而已。”绿媛已是梨花带雨,道“你不是男人啊?我平白受人欺负,你都不敢问?”项梁点头道“好,你说来,是谁欺负你,我项梁虽然不济,但也是血性男儿,会为你讨一个公道的。”绿媛故意吊他胃口,迟疑道“算了,为了我让你出头,我不忍心。只是这个栎阳郡守吕欹,实在是有点欺人太甚。”项梁一听栎阳守三字,整个人一震,大惊问道“什么?他是封疆大吏,不至于做出此等事儿吧。”绿媛冷笑道“你倒是不相信了?我在青楼时,这官家可是常客,及至我从良跟你,他一觑有空,就来缠我,我一介女子,岂能奈何他这有权有势的官家,你自怕他也罢,休要不信。”(诸君,中国在独尊儒术之前,道德价值观和现在是一样的程度,很开放包容的),
项梁听到这儿,作声不得,只是右手无形攥紧拳头,下意识一击桌子上,顿时,左右的器具腾空挪位,脸上透出无形的杀气来,绿媛一看差不多了,赶紧宽慰“好了,好了,民不和官斗,我还听他说,他是你的恩人,是他招你来栎阳容身的,不说了,说了都是泪,我们惹不起,躲得起,趁早回了原籍下项就是了。只是这人实在太狂,他竟然拆人来说今天就来舍下找我,应该不回来吧?也不至于如此猖狂,明目张胆的,不管怎么说,他是朝廷的官员啊。”项梁听了再不说话,各留心思,心殊恨恨不已。
此时,院门传来震天的敲门声,项梁跳了起来,正要去开门,院门已经被冲撞开来,门扉哄然倒了,项梁一看,原来是栎阳郡守吕欹带着郡尉臧荼,率十来个军卒闯了进来。见了项梁,吕欹脸色一脸庄重,道“好个项梁,我和你相交甚笃,不曾刻薄你,我招你来栎阳安身,你却背地里动我的······我的养女,你不知道,绿媛来得可怜,是我呵护她的吗?你竟然明火执仗说是要今天就来抢她,还果然来了?你眼里还有大秦王法吗?你休要怪我不仁,其实乃是你先于不义而起的。”项梁一听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这不就是这绿媛当自己面说的话吗?怎么和自己听到的话同出一辙。
正在纳闷,又听到吕欹厉声道“你来解释,否则只有去公堂上说了。”项梁赶紧一揖,道“吕公,你误会了,我们本是夫妇。只是还没曾相告与你,实在是抱歉。”吕欹一听,愣了一下,即刻嗤笑起来,道“你们是夫妇?项梁,我认识你那么久,你多少次对我说,你不在意女色,只在打熬身体,如今还有了内人,而且,这个内人还是我的······我的养女,太稀奇了,我来问你?可有婚书文牒,可有三媒六证?”
项梁被这一问,顿时哑口无言,半响才拐个弯来,道“吕公,确实是我做事不周,由于此事仓促,我也不知道她就是你的养女,你也不知道她成了我的内人,误会,一场天大的误会,但是,毕竟绿媛是当事人,可以去问她······”项梁说着,转向绿媛。
可是,他见到的是一幅诡异的情景,此时的这个绿媛精变成一个活脱脱的妖女,双眼的瞳仁异变成紫色,丰腴的嘴唇在悄然蠕动,项梁的血陡然沸腾起来,他的手已经掏出了深藏在衣怀深处的一把鱼肠短剑,此时的他,不是丧失了理智,而是无法自控,他对自己的行为都感到纳罕,就已经带着一股劲风,利剑已然出手对准郡守刺去,早有防备的郡尉臧荼,大叫一声“郡守大人,小心!”侧身而上,用剑挡开这致命的一击。项梁的剑锋余势不减,划破他的肩上护甲,轻伤了皮肉,鲜血渗出。吕欹大惊,脸色死灰,挥手下令“拿下刺客。”,军卒们上前一边护卫他,一边使用长戈袭击项梁,项梁的刀锋挥去,已经有两名士兵倒地毙命,血流满地。
吕欹一见势头不对,正要走。项梁一个激灵,魔咒解除,也许是绿媛感觉到目的达到,没必要再闹大了。项梁看到自己可是闯祸了,赶紧收手,要不然只有死路一条,面对有备而来的武装官兵,自己是绝对逃不出去了,僵尸般杵在那儿,雷打懵了一样。臧荼一见,料想项梁现在回过神来了,号令一声,所有人扑上前去,将他拿下,反绑双手。项梁到这时方才有了第二次醒悟,大吼一声“绿媛妖女······肌肉一紧张,浑身顿时爆发出一阵骨骼脆响,也不知项梁后果怎样?生死如何?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三十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