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刘季按照指引,去公廨里交接民夫,刚一进门,听到一声叱咤“该死的楚国贼人,到了此处,还如此倨傲猖狂,今天就活活打死你······”刘季霎时惊得面如土色,只见大门里一阵血星迎头飞溅,一股血腥之气立刻让他双眼都睁不开来。原来里面正有两位秦将,他们就是章邯的手下骆甲、李必,正手执牛皮鞭子狂殴一人,只见那人已经满头是血,脸上污了,难以分辨五官,此时,他用手去抹,刘季这才看清他脸上有黥墨之印,他是谁?黥布是也,只见他银牙紧咬,目光如炬,只是刘季感觉,他已经快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可就完事儿了。
刘季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和侠气,刘季竟然冲口而出,对着骆甲、李必道“两位老朋友,且歇歇手,消消气······”可是,刘季一听自己发声,竟然被自己的冲动吓了一大跳,这明明是下意识啊,可是,既然已经发声,那也就收不回去了,只有直面。骆甲、李必一听吃惊非小,立刻就停下手来,两人看了刘季一眼,不认识啊?什么老朋友?接着,两人又互相瞅了对方一眼,用眼神互相在问,你认识这人?两个人心中的答案是否定的。于是,两人心中无名怒火蒸腾,就要发作,眼前这家伙,你是谁啊?敢在虎狼之地套近乎,冒充我们的老朋友,感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季急急趋上前,低声道“两位军爷,我姓孔名方,外家姓圆,我们以前可是经常在一起乐游的啊,现在,想起来了吧?”骆甲、李必一听外圆内方,那不就是秦朝铜钱吗?心照不宣。骆甲扔了鞭子,招呼道“东来的顽民,唯楚人最桀骜可恨,英布,我们今天看在我们老朋友的面子上,姑且饶你狗命,下去好好省悟。”刘季上前,看了一眼英布,英布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此时,低声致谢道“多谢仁兄,我英布好好记住你了,但不知你是······”刘季轻叹,道“我乃沛丰刘季,赶紧下去延医,好好歇息去吧。”于是,上来几个民夫,将血人儿一样的英布抬了下去。
刘季这才上前,和骆甲、李必去了内堂,帷帐之中,黑金贿赂,自不必说,刘季出来,目送这骆甲、李必气势昂昂去了。心下嘀咕“你们关西秦人,这么欺负东方六国的百姓,这不是地域歧视吗?殊可恨也。”这才去和主事的办了民夫刑徒交接,然后,出了骊山陵工地,住进馆楚之驿站,也就是秦朝的时候,原来楚地在京城的办事处招待所。
这次刘季押送民夫,十分顺利,今日交差完毕,心中甚是高兴,眼见得天时尚早,刘季出了官驿,兴冲冲要去浏览一番帝京风物,毕竟自己四十好几岁的人了,也是第一次来到京城,自然是非常新奇。信步三街六市,纵览人物地标,感觉累了,便走进一家豪华的食肆,点些美酒佳肴,正襟危坐,慢慢惬意吃喝。忽听得邻座有人用楚声说话,这在京城,满是当时普通话(西安官话)中的咸阳,分外突出,醒耳,简直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啊,刘季不由得多看了一连串的眼光。
刘季的反常举动,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只见一个英俊倜傥的少年过来,一揖道“这位仁兄,想是可以听懂我们的楚声,那也是楚地人了,看你装束,应该是朝廷的吏胥啊。”刘季回礼道“在下沛丰刘季,是沛县亭长,此次乃是押送民夫到京城来,敢问两位官姓大名?仙乡应该也是楚地吧?”少年笑道“正是楚地人,我乃南郡江陵人氏,姓李名良,在公子胡亥公子府当值。”刘季一听肃然,道“幸会,原来你是公子府上的大贵人。”而另外一名貌似大儒的人,一脸正经,拱手道“在下齐地薛县人(今山东滕州),姓叔孙,名通,虽是北人,可少年时即去了楚地故都九江郡寿春,是故听得、说得楚国官话。现在在当朝为官,微职务是待诏博士。”这听得刘季一脸羞赧,惊叹道“又是一个大贵人啊,看来这楚人在朝廷庙堂可真不少啊。”李良听了,一脸自得,道“那是,丞相李斯也是楚地上蔡人,惟楚有才,天下人都知道。”刘季听了,浩浩一叹,道“可是,我今天去了骊山陵工地,眼见得关西的秦将老欺负楚地来的人啊。”说着,便将今天自己的见闻说了一遍,李良听了,顿时讶然,叔孙通一揖,侃侃而谈“夫楚国者,地最广大,南进南海至于蛮荒,昔日华夏南主,以炎帝、蚩尤比肩黄帝;以凤比肩龙;以楚辞比肩中原礼乐,问鼎吞国,兵车锋芒指荡大河,所以中原诸国莫不侧目。龙祖一统天下,阻隔者也是楚国,大战七日七夜,而楚都寿春拼死顽抗,血流漂杵,这也就难怪了。”
刘季一听这叔孙通说得一套一套的,自己不过是说一句话而已,却换来一大堆车轱辘话,心中厌恶,在细细审视眼前这位,好个叔孙通,头戴冠玉儒冠,身上舒袍大袖儒装,绶带珮玦,身上许多累赘之物,粉墨之饰。更可怕的是天生一张严肃脸庞,任凭你怎么逗笑,总觉得差他一斗高粱米似的。骄扬眉眼,法令纹刚硬,老觉得在威压别人,刘季在心中乱骂他娘的,真是不愿和他说话。赶紧吃了饭,李良出来会账,叔孙通杵在那儿木头人一般,然后拱手道“在下忙,先行一步。”从容去了,刘季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良看出端倪,笑道“儒生都这样,不过,叔孙生人其实不错。”刘季只得讪笑不语,李良道“刘季大哥,明天休要早走了,明天皇帝出巡,你可以观瞻威仪,这机会可不是常有的。”刘季一听兴奋,道“好啊。”李良又道“说是去东海郡迎接徐福等引仙人回京,在下有事,先走了,刘兄,如有事儿,可来胡亥公子府邸来找我。”说完一揖而去,刘季甚是感激,牢记下这两位了。
次日,刘季早起,天还未曙光,洗漱已毕,整顿衣裳仪容,去那天街之上苦等,直到朝阳东升时,早有市长(秦朝的城管)督促人过来清道,洒水。紧接着,有大金轰鸣之声,宣告皇帝出行开始,先有驷骑并驱的骑兵开道,个个重装盔甲,直露一双眼睛,浑身都是甲光灿灿;紧接着就是步兵、车兵,悉数精神抖擞,他们当中有人抽打着发出呼啸声音的鞭子,叫做鸣鞭,以为武威。等到第一大旗出来时,观瞻的子民发出兴奋的低声,因为这表示皇帝就要出现了。这第一杆旗号称大牙,长一两丈高,两个军卒打旗。四个人拉住四角绳子固定。上面绘制岳渎、日星、龙象、大神图案。跟着是前导的装甲车,装饰着赑屃、饕餮等图案的巨大盾甲,号做避恶车。再出来的是官名执金吾的皇帝贴身侍卫官,手挚仪仗的锽(斧)、钺、节、旌(顶端带装饰的小旗);再是宦官方阵,手执伞、麾、铃······拥簇着一辆上面有机器人铜人的计算里程的车,每五里、十里机器人就敲鼓报数,叫做计里鼓车。
秦始皇终于出现了,他乘坐在金银车上,上面是华盖曲柄的车篷,车篷顶端是一只测定风向的相风鸟,车上的宫人手挚仪仗扇,大书“大驾”、“法驾”两个屏风分列左右。这时,他撤去宫闱帐幕,令他的子民瞻仰,这秦始皇果然仪表堂堂,身高魁梧,五缕长须,端坐在华盖黄罗伞下,不怒自威,标致的中国北方男人范本,看得刘季心里暗暗折服。最后的一乘车,高悬一条豹子尾巴于高杆之上,整个秦始皇出巡的车队方才落幕。
刘季看着这秦始皇出巡的车队,络绎数里,气势惊天动地,突然促动心中块垒,仰天叹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如此啊。”一言既出,骇然如同触电,急急死死掩住自己嘴巴,神色死灰,好在前后人声鼎沸,没人注意他,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哀叹“今天我刘季和我全家从黄泉下捡了性命回来。”瘫倒在地,良久起来,急急自回沛丰去了,浑如惊天大灾难,劫后余生,噩梦醒来不提。
且说这秦始皇怎么会东巡去接徐福等求得的仙人?原来自徐福入海之后,渺如黄鹤,毫无信息,秦始皇心下好不惆怅,随着时间的推移,耐心渐渐褪尽,越发焦躁。这一日,在甘泉宫中批阅奏章,渐渐困倦,竟然发现自己到了东海之滨,海上鱼龙竞渡,海天祥云缭绕,海浪尽是黄金波涛熠熠,眼见得徐福率船队回来了,下了锚碇,徐福和仙人来下,将所求来的仙药高高举起,作雷霆震动天地之声,道“皇帝陛下,臣等求得仙药回来了,自此之后,皇帝不知老矣,万世主我社稷,寿同日月······”仙人们龙凤回车,仙乐袅袅,秦始皇正要上前接过仙药,忽然一个趔趄,大梦先觉,原来是白日一梦,不由得悔青肠子,恨不能以头撞墙。正在懊恼之极,看到宫门外宦官奉着一只死的丹顶鹤踽踽走过,心中大恶,问道“怎么回事?如何弄死了朕的仙鹤?”那倒霉的鹤监一听,浑身震颤,哀告道“皇上,臣子不敢弄死仙鹤,乃是这只仙鹤到了年纪寿限,所以老死了。”
秦始皇一听“老死”二字,顿时,作雷霆之怒,道“仙鹤既然老死,你这鹤监为何还不老死?”鹤监一听魂飞天外,哀叫“陛下,饶命啊。”这些卫尉哪容他哀求性命,上前拖了下去,片刻,献上一颗血淋淋的头来,秦始皇面无表情的,一挥手让人拖去乱葬了。自此,他对死神的恐惧再也无法排遣,即令丞相李斯觐见,立刻,筹措东海之行,要去接徐福等的大秦求仙药的船队,朝廷上下哪敢怠慢,雷厉风行就出了京城咸阳。
此时的大秦船队在做什么呢?前回说到张良、梅鋗来到倭国西海滨和歌山无名绝谷之中,耳闻得有神秘的声音,高歌华夏雅声。陡然,一阵闪电,照亮幽深的谷底,两人看到谷底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人头骷髅,顿时,两个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抽身逃命而去,就在这两个人屁滚尿流之际,张良又听得那仙人歌声自幽深处响起,便驻足静听,不走了。梅鋗道“张贤弟,你不要命了?”张良宽慰梅鋗道“你听这分明是人在唱歌,是我们自己在吓自己,不回去弄清端倪,太可惜了。”梅鋗道“我可不想管这些,我只不想死。”张良冷笑道“现在往回走,一样死得快。”梅鋗极度恐惧,一个人也不敢走了,就说“贤弟,那,我听你的。”两人取火石,点燃火把,向前探视,只见淙淙溪流,自一个洞中流出,歌声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两人鼓起勇气,往那个神秘莫测的山洞走去,火光之中,洞内满是贝壳蛏子,还有磷虾残渣,两人正在诧异,忽然看见几十双烈火一样的灯光悠悠前来,梅鋗吓得大叫“那是什么怪物?”张良舞动火把,一见那些怪物正在爬行而出,松了一口气,道“这些就是海蜥蜴,专门入海觅食海藻,对人无害的,休要害怕,只管让它们出去就是了。”两人正在叙话,听得一声呵斥,引得山洞里面一片回声,问“你们是什么人?”乃是正宗的中国话。
张良即高挚火把一照,渐渐深入山洞深处,但是,光线还是可以透进来,视野一转,眼前景象让它们呆了,火光之中,一人立在洞的正中央,骨骼魁伟,乱发被面,胡頾凌乱,身上破衣烂衫,只是双臂平伸直直的高举着。成一个“大”字形,仿佛被吊在洞中,情状十分诡异。因为他的周身周围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绳子之类吊住他的双手,那又为什么他的双手就被象看不见的东西吊在洞里呢?
张良心中怪异,一肚子疑问要问,只是他告诫自己先不要急躁,这里面定有惊天的秘密,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弄清眼前的人是谁,才是问题的第一步。于是,他恭敬的回答“听前辈的口音,一定是华夏人氏,我也是华夏人氏,城父人张良也,但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啊?”对方答道“我乃东海郡苍海公也。”张良惊得跳了起来,道“什么?你是苍海公?苍天啊,我可是一直在孜孜找你啊?前辈缘何流落在倭国荒谷里来了?”苍海公听了,涕泪交加,道“我今天总算看到华夏人了,苍天开了眼啊,你问我为什么流落倭国,说来话长啊。”于是,便将自己在海岛遭遇外星人太上袭击,怎样中了倭人长随彦奸谋,被掳掠到倭国的经过梗概的讲了一遍,末了,咬牙恨道“叵耐长随彦那厮倭人性情,用忍寡恩,欺师灭祖,逼我教他谋略武术,我不从他,他就使用外星人太上留给他的外星妖物,将我吊起来锁在洞中,再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在我苍海公懂得耕海、放牧鱼兽之术,和大海动物为友,于是,那大海里的巨鲸捕了鱼获、让那些海蜥蜴给我送来了它的海贝、磷虾,使我得以苟活。皇天在上,我若得出此拘束,我定要杀死长随彦这个恶徒,报我的血仇啊。”张良听到这儿,忽而想起洞门那些骷髅,又问“苍海公,洞门口那些骷髅头,又是咋回事呢?”苍海公快意一笑,侃侃而谈,道“洞口那些骷髅,都是那些图财不轨的恶徒、海盗,进来也是图谋不轨而来,他们一入秘谷,都被我用吼术尽数杀死了,再用隔空之力,整齐地排在这儿,以示儆尤!使恶徒小辈再也不敢贸然来招惹我了。”
张良听到这儿,骇异道“苍海公,可是,你周身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锁住你啊。”苍海公一脸茫然,大笑道“什么?你开什么玩笑?何必如此消遣我?你看我全身都是锁链?双手被粗大的铁链子吊在洞顶,脚下锁了脚镣,更惨的是肩膀琵琶骨都被穿透了,时间已久,鲜血凝成暗黑,你竟然说我周身都是空的?”张良苦笑道“真的没有铁锁链,这只是你的幻觉,我们两个人都看到,根本就没有东西困住你,要不你试试看。”苍海公疑惑地一动,顿时发出惨绝人寰、痛彻骨髓般的哀嚎声“你在骗我,我好痛苦,痛得我生不如死也。”
张良越发诧异,上前去苍海公的身边上下挥动手脚试探,真真切切并没有被任何东西挡住,分明是空的,为什么苍海公自感到被锁了脚镣手铐呢?突然,他恍然大悟,大声道“苍海公。我知道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无形诛仙刑罚,是来自外太空的邪恶酷刑,用的是暗物质,禁锢你的精神,在别人看来你就是自由的,什么都没有拘于你,可是你自己在人体暗物质——超弦精神状态中,永远被禁锢,直至死亡。而且是任何人类也解不开你的劫难,而你永恒的只是感受到自己万的般惨痛······”苍海公颔首,也是知道了,叹道“合该我命中有此大劫,只是可恨的贼人长随彦未灭,天理何在啊?”张良突然双眼一亮,道“也不是没办法?”苍海公大笑,道“有办法?还有办法?哈哈哈······”张良道“我们方才就邂逅了仙人,若是你的师兄安其生······”苍海公大叫一声“你说得对,但是,这么长时日,我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茬?只是我的师兄安其生仙踪难觅,天地之大,他安能找到海外荒僻的这儿?这一切只是无果,别提了。只是你们又是怎样来到倭国海岛的?莫非中土又有惊天之变。”张良苦涩笑道“龙祖威压天下,太平无事极致也,只是他想长生不死,使大方士徐福、卢生等帅大秦船队入海求仙药,求无所得,所以就来此处了。”苍海公听了,仰头长叹道“好个大方士徐福,乃是我师兄鬼谷子高足,好个求仙药,好个昏君,欺世啊······”
正在说话,忽然,熊野城方向传来鼓角齐鸣,梅鋗大叫“不好,肯定是长随彦杀过来了。”苍海公虽听不懂倭语,但是也能猜测熊野城有剧变了,对张良道“你快回去吧,我这儿不是一下子能解决的,该是我命如此,不过今天得遇国人,虽死无憾也。”张良告别,道“苍海公前辈放心,张良绝不会放弃你的,我一定会救出你回家,我们一定会一起回到故国华夏的,我先去了,我一定会拼全力挽救你的,等着我。”说完,和梅鋗一起,告别苍海公,急急出了鬼谷,回去熊野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