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面说一面继续髹,不过我感觉到注视我的那对眼睛正对着我的后脑勺看。
我转过头去。"他"端坐半空中,在没有生火的壁炉前面望着我笑。他两手抱膝,翘脚坐着,一面点头身子一面摇晃,带着微笑慢慢隐没,一会儿就不见了。我知道,他对我家在这幢与鬼共有的房子里花许多钱装修,颇为赞许。他的相貌如何?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神情快活又结实的小老头。红润圆脸,一头银发,浓密白眉下有一对炯炯有神的蓝眼睛。他穿一身浅蓝色套装,一尘不染,短外衣没有钮扣,袖口从手腕卷起,露出褶边的衣料。颈上结了一条有皱褶的雪白宽大硬领巾。短裤长仅及膝,下面穿了白色长袜,脚上穿着装有带扣,擦得雪亮的浅口黑鞋。真的,我那天没有喝酒。油漆气味也没有使我发晕。我也不知道那时何以会看到他,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然而我知道他那天在这里好像很开心,我很高兴遇见了他。
辛西亚听了我描述那位鬼老头,很感兴趣,因为她那鬼室友则完全不同。有两三次她看见一个戴头巾的瘦削身影,中等身材,她十分肯定是个女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有朋友说在我们家里遇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房门关了会开,空房里有人说话,感觉有人对你注视,
甚至有人叫你走开。可是直到一九七四年我的表弟艾尔弗莱德,带着妻子英格丽和女儿到我家作客,除了我们以外,才有别人看见我们家里的鬼。他们在我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吃早饭时,英格丽端着咖啡,双手震颤不已。她说在天亮以前就已醒来,知道屋里有人走来走去。跟着,她看见法国式玻璃门前有个男人的身影,穿着美国革命时代的长外套,头戴撒白粉的卷曲假发。他走到床尾,背着英格丽坐在床上。床垫陷了下去,就像有人坐在床边一样。跟着这个身影在半空中打开一本大书。那本书发出光亮,就像光从里面点着似的。那个身影一页一页翻阅,好像在找什么。最后他把书合上,站起身来不见了。
在我们这样的房子里,总会发生一些小故事让我们左思右想。有一次,乔治的火腿三明治在他工作时突然不见了。看他脸上的表情,先是迷惘,跟着是愤怒,以为我们之间有人居然把他辛苦得来的三明治吃掉了。我们始终没能使他信服,我们谁也没有碰他那份三明治,不过大家最后都同意,吃起来津津有味的火腿三明治,自古以来就使人馋涎欲滴。
我们房子里的鬼,使我们生话多姿多采,前后已经九年了。儿子乔治从大学回到家里,一如辛西亚,每天早晨都给床震惊醒。另一个儿子威廉的床只震动过一次,那次他住的是辛西亚的房间。女儿卡拉李的床铺从来没有震动过,因为她每天起得很早。但是卡拉李正在寻找一个鬼,她觉得那个鬼不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最近我丈夫曾在过道里看见一个身影,
可是他从地下室上来时就消失了。他只看到那个身影的一只脚,穿的是柔软鹿皮软靴模样的便鞋。
此外还有我们所谓鬼送的礼物。辛西亚出嫁时,家里忽然出现了一把小银钳子。后来我们第一个外孙出世时,又出现一枚婴儿戴的浮雕金戒指。我们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家里何以会有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