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药铺的谭承哥哥说吃杏仁可以治咳嗽,不若明日去买些?”我问。
娘“扑哧”一声笑:“杏仁?是你想吃吧?嘴馋的丫头可找不到好婆家的。”
我气结:“我是真的这么听说的,怎是我嘴馋了?找什么婆家……”
“好了、好了,”娘笑着止住我:“你弟弟该尿了,去把他,别尿在里面了。”
“噢。”我只好答应去做。
这时屋外传来开门声,是爹,我娘赶紧放下活计拿起灯出去迎,却听她忽然惊呼道:“吓!你的手怎么了?”
我抱着弟弟也赶紧跑出去看,只见爹的左手包着一大块,灯下还能看见斑斑血迹,爹勉强笑了笑道:“不碍事,今做活儿没留神,锤子砸到了。”
“砸怎么样了?”我娘吓得不轻,我爹不禁笑话她:“一点小伤,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
我怀里的弟弟这时忽然闹起别扭起来,嘴巴扁着小腿蹬着,怕是想尿吧,我赶紧抱着他出去院子里对着一丛韭菜边把他尿,就听得屋里爹娘在屋里说话——
“……又来找我说那事……十五两……”
“你答应了?”我娘的声音很焦急。
“……我跟他们说……”我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听得不清,后面他说什么我就更听不见了。
弟弟尿完,我也不敢进去,这时乌龟慢悠悠地爬到我脚边,我便抱着弟弟坐在墙根下,一边拿起乌龟逗我弟弟,一边又不由得竖着耳朵听屋里面爹娘说话,没注意到我弟弟这时候看见什么都是伸手就抓的,他忽然一把死死抓住了乌龟的脖子,乌龟一吃痛,竟一口咬了弟弟的手,弟弟就“哇”地大哭起来——
“吓!”我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幸好乌龟已经立刻松口了,我赶紧放下它,察看弟弟的手有没有受伤,屋里我娘听见哭声立刻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告诉说被乌龟咬了指头,娘赶紧把弟弟抱进屋里对着光看,还好只是破了一点皮,没有出血,指头红红的,她一迭声埋怨我道:“当心着点,小孩儿的骨头都是脆骨,万一咬掉了指头可是长不回的……”
我没敢反驳,偷眼看我爹,他只是脸色阴沉地走到另一个屋子去,我觉得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团棉花似的气闷,听我娘说了一通,我仍退出屋外,呆在屋檐底下,看着乌龟还是那么慢悠悠地在菜地边上爬来爬去,我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
这第二日又是大雨滂沱。
我打着伞到欢香馆去,桃三娘正坐在柜台边擦一堆酒杯,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我走到也想找块布帮她擦,她却示意不用了,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月儿今天怎么无精打采的?”
我摇摇头,她又笑道:“我也听说了的,那严家想要买你去伺候二少爷。”
我一惊:“三娘,是真的?”
桃三娘点点头:“严少爷昨日来约的那陈姨婆,就是说这事,先前她就给他列出好几家人家的女孩,严少爷却恰好看见你了,便觉得你好。”
“可我不想……”我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下去了,其实好多和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要紧事缺钱或年景不好没饭吃,把女孩卖给大户人家周转一下也是常有的,一般进去做个粗使丫头,不过一二年、三四年,家里再有了钱或到年纪嫁人,也就赎回来了,但是任谁也不想离开家到那不认识的深宅大院里去做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