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交往过的伴侣很多,有很多是通过虚拟软件认识的,大家在现实生活里互不熟识,因此他也算有警惕之心,总是会在发生关系前要求和对方同时测试纸,但并没有系统的性教育告诉过他,世界上的性病除了艾滋之外,还有很多种,而且在潜伏期或者窗口期是检测不出来的,但依然具有传染性,唯一的预防办法只有——慎重对待自己的感情,不要滥交。
这年六月,前男友再次以“压力太大”为由和王秀分手,七月,暑假期间,王秀开始察觉到身体的异常,他妈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隐晦地提醒了家长一些什么,于是真相大白,他的秘密在家人面前再也无所遁形。
生母和继父都觉得十分丢脸,对一个体制内家庭来说,这桩丑闻的丑恶程度甚至比出轨更甚。
那些不堪入耳、侮辱性极强的话语使得王秀撕破脸皮和他们大吵,然而没有用,他妈觉得生了这个儿子简直是自己的耻辱,而他的继父拿鞋底加鸡毛掸子把他打了一顿之后让他滚出家门,他们只需要那个新出生的孩子——他们共同的孩子,而不再需要王秀了。
王秀丢下一句“滚就滚”,一怒之下连夜花了手头最后一笔钱买票回了学校,去找他那个“前男友”,说自己得了病,但真的没有钱了,能不能收留自己几个月,但对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软件不上、微信不回、公司保安赶人……
王秀有时候想,这人应该是死了吧。
他逗留了三天,最后在天桥底下呆坐了两个小时,翻遍通讯录,用身上仅剩的二十块钱买了票,到了林瑾瑜这里。
“……”
“我操他妈的……”林瑾瑜听得忍无可忍,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这什么阴间玩样能干出的事儿,简直让他对人的担当还有责任心有了新的认识,一时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该安慰王秀,痛骂那个渣男,还是说一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而且他除了义愤和唾弃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大概是感同身受的恐惧和隐隐的担忧,林瑾瑜无可避免地想到今后自己出柜的场面,会不会……比他之前设想的还要惨烈一千倍一万倍?
王秀扯了张纸擦了擦眼睛,鼓着腮帮子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能留我住几天,借我点钱看病吗?我以后还你。”
“废话,有病当然要治了,”林瑾瑜看他情绪还是不稳定,给他递了根烟,说:“别哭,这种垃圾你就当丢了得了,抽完这根去医院看看。”
这种病不好好抹药容易复发,王秀接过去点上,抽了口,红着眼睛道:“谁为狗男人掉眼泪啊,我为自己哭的,哭他妈瞎了狗眼,狗男人有什么可惜的……一点都不可惜。”
林瑾瑜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外面拦了辆车,带王秀去医院挂了皮肤科……王秀情绪还是不太好,也不大愿意跟除了林瑾瑜之外的人说话,上上下下都是林瑾瑜一个人打理的,还好王秀之前做过一次激光了,这次医生看了他俩一眼,只做了检查然后给开了点药。
十点半,到了他和张信礼约定的每天打电话的时间,林瑾瑜挂号、陪王秀做检查、拿化验单,楼上楼下马不停蹄,接到张信礼电话的时候有点喘。
医生在科室里写单子开药,张信礼那边背景音嘈杂,隐约可以听见脚步声,看起来他还差几步回宿舍,眼看约定的时间到了,怕林瑾瑜等久了,所以在路上就给他打了电话。
“在干嘛,”张信礼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地低沉:“准备睡觉了?洗澡没?”
“外用内服,红霉素每天一次,还要注意卫生,经常消毒。”医生在纸上刷刷写着,一边写,一边口头叮嘱他们一些事项,林瑾瑜右耳朵听着医生,左耳朵接着电话,稍微侧过半个身子,道:“没,我还在外面呢,今天有点事……不过快了。”
“还没回去?”张信礼显得有点意外:“你在哪儿?”
“……人工干扰素每天要涂两到三次,还有……”
王秀自己站得还没林瑾瑜近,从头到尾就像个木头,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林瑾瑜只得暂时把电话拿远了点:“那个,不好意思,您刚刚说几次?”
医生说:“两到三次。”
张信礼道:“你在跟谁说话?”
“医生,”林瑾瑜道:“你等我会儿,待会儿跟你汇报。”
张信礼问:“你病了?要不要紧?”
“没有,放心吧,”林瑾瑜说:“我同学病了,陪他来的,没事儿,别担心,待会儿回去我详细跟你说,想听什么说什么,给组织打一千字报告,啊。”
张信礼道:“……好,你有不舒服不能瞒着我。”
“嗯,保证打个喷嚏都向你汇报,”林瑾瑜看着那满页天书样看不懂的“鬼画符”,捂着手机转过脸,小声说了句:“爱你。”
张信礼便没再说什么了,医生写完了单子,看了王秀一眼,又看了眼林瑾瑜:“……还有近期不可以有……插入行为,这个要注意,肯定是不可以的,很不利于愈后,有些年轻人偏偏明知故犯……”他目光在王秀和林瑾瑜之间扫来扫去,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于职业操守,对林瑾瑜道:“你真的不考虑也做个检查吗?虽然不是百分百传染,但是这个事情,还是不要有侥幸心理。”
???
王秀默不作声,林瑾瑜道:“那个……不是,医生,这跟我没关系,我俩不是……唉,我是他同学,就单纯陪他来做的。”
“哦……”医生道:“呵呵,不好意思。”
林瑾瑜陪以尴尬的微笑:“没事儿,呵呵呵……”
他忙着交单子等拿药,又划价交钱,没注意张信礼具体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张小票单已经和一大袋子药一起被交到了他的手里。
挂号、检查加化验一共300块,口服的开了600,加上人工干扰素120、中药300、纱布、碘伏、医用手套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共150……林瑾瑜七月份省吃俭用、节衣缩食,一共存了1500,一下就全霍霍进去了。
他看着那张小票,第一次对花钱感到肉痛,那一千五可是他这一个月无数次拒绝夜宵、咖啡、奶茶、零食的诱惑,攒下来准备给张信礼买生日礼物的,结果短短半小时,就什么都没了。
夜色渐深,八月的晚上闷热异常,林瑾瑜提着一大袋子药,带着王秀,出了医院往住的地方走去,王秀紧紧跟在他的身边,好像把这个高中时候唯一为他打过架的男生当作了救命稻草。
他无家可归,出柜的人总是无家可归。
第174章 ?
“喂,妈,那个……我最近又……”
这个月刚刚开始,还没熬到家里给生活费,林瑾瑜又没钱了。
不过这次可真不怪他,那一大堆药钱付下来就是一千四百多块,算上六月份剩的一百三,他手里拢共一百五十块钱不到,要负担两个人的伙食费,没三天就用精光了,是真的精光,连大桶矿泉水都喝不上了的那种。
“小瑜,这才四号呢,你又买东西了?”林妈妈也有点诧异,他们家家庭氛围一向比较随意,每个月给生活费的日子也没定那么死,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有空了、想起来了就给,不过最迟不会超过月中……虽然比较随意吧,但每次给的数目多,林瑾瑜虽然不怎么节俭,但大概还是有数的,不会超前消费,所以也不怕他没钱吃饭,以往也不是没有十多号才想起给儿子打钱的日子,但林瑾瑜从来没像这样三个月里两次给他们打电话要钱。
“没……”林瑾瑜说:“我同学有急事儿,就找我借了点钱。”
林妈妈问:“哪个同学,你室友?他们不是都回家了吗?”
“高中同学……”林瑾瑜一向自诩语言组织能力不错,这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高中同学,又不在一个学校,为什么来你这儿?哦,他没地方去。为什么没地方去?因为跟家里闹矛盾。什么矛盾?他出柜了他是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