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残了,我可没残,”林瑾瑜大喘气时确实很痛,但只要注意着音量别太大,说话没什么问题,他从下往上观察张信礼的表情观察了半晌,忽然苦中作乐道:“你心疼了?”
张信礼一开始没说话,他见林瑾瑜不喝了,把水杯拿开放到旁边柜子上,林瑾瑜追问道:“问你呢,是不是心疼啊。”
做ct时厚衣服都脱掉了,张信礼给他盖好被子,半晌,道:“假如躺在这里的是我,你什么感觉?”
林瑾瑜忍受着胸腔尖锐的痛楚设想了下那个情景,一秒都不带考虑的,直接说:“会很难受,心疼死了……比我自己受伤难受一万倍。”
张信礼道:“那你还问什么问?”
林瑾瑜瘪嘴不说话了。
张信礼接着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对不对?我没心情,你到底有没有概念,你这是运气好,万一运气不好呢?撞到头和脊椎,你可能会瘫痪、会死,假如你有个万一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你到底知不知道!”
……
林瑾瑜终于彻底陷入了沉默。他此前确实没什么特别大的危机感,骨折很痛,非常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咬牙忍着,泪花都不掉一个,可张信礼异常严肃的语气让他终于开始反思,开始去想从五六米高的高度翻出栏杆摔到凹凸不平的楼梯上到底可能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他很幸运,可万一没怎么幸运呢?
林瑾瑜不敢想假如有一天张信礼从楼上摔下去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是什么心情,那太可怕了,可怕到像心里永远会有一个女娲补天也无法弥补的空洞……可怕到他不敢去想。
“……永远记住,保护你自己,”张信礼道:“知不知道。”
林瑾瑜不调笑了,他看着张信礼,慢慢伸出手,握住他攥成拳的手,轻声道:“知道,”他说:“……保证没下次。”
看他样子应该听进去了,张信礼缓了缓,再次问:“到底怎么摔下来的?”
“就这么……摔下来的,”林瑾瑜说一会儿歇一会儿:“我碰见赵武杰,就……这样了,”他道:“那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前后脚拍的片,不过这病房加我刚好满员,不知道他……被推哪儿去了。”
“赵武杰?”张信礼原本以为他是失足,林瑾瑜几句话让他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靠近了点,手抓到床头栏杆上,再次确认道:“你是说,你跟他打架不小心摔下来的?”
林瑾瑜被他投下的阴影笼罩着,道:“……他把我推下来的。”
他看不见的背后,张信礼抓着栏杆的手猛一下收紧了,经脉根根凸起……他对赵武杰的坏印象原本还停留在打嘴炮上,那个第一次见面时友善、热情,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的队友,那个无比恶劣,但是只会中二地在网上泼脏水的二逼,那个跪下来说要给他……
张信礼脸上神色变换,林瑾瑜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如此令人寒毛直竖的表情。
他有点不解地道:“怎……怎么了?”
张信礼抓着栏杆的手一下松开了,他移开目光,迅速坐了回去,简短而快速地道:“没怎么。”
“……”林瑾瑜不解其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痛打赵狗这事儿他不后悔,就那侮辱父母的狗逼,再来一次他丫还得揍他。
张信礼看了眼窗外擦黑的天色,问:“饿没,饿了去给你买饭。”
又是坠楼又是做检查的,这通折腾下来林瑾瑜还真有点饿了,他道:“顺便……买个肉夹馍。”
张信礼点头,拉开椅子站起来,从他挂着的外套里摸了烟和打火机,转身出去了。
然而走出房门后,他并未朝下楼的楼梯口走去,而是左拐,挨个从病房门口走过,微微拨开每一间虚掩的门缝,往里扫视。
第220章 小孩
天色越来越昏黑,当指针指过八点时,张信礼提着饭回来了。
林瑾瑜头有点晕,他隐约觉得张信礼外出的时间似乎稍微长了点,这家伙平时做事一向特别麻利的,他起个床要磨蹭半小时,张信礼三分钟不到就起了,一条龙穿戴整齐麻溜的。
可能是对医院周围不熟悉所以费了点时间吧……林瑾瑜这么想。
张信礼把每床自带的桌子拼好架到病床上,走过去毫不费力地把他托起来靠枕头上,让他吃饭。
幸亏张信礼是个男人……林瑾瑜长时间干躺着没事做开始不着四六地乱想:假如自己谈的是女朋友,现在这样让人家女孩子怎么办。
坐起来以后他头反而更晕了些,还有点恶心……不是吧,虽然医生提前打过预防针说有些症状可能要过几个小时才会明显显现出来,但……不会这么倒霉吧。
张信礼买的都是比较清淡的菜,还有没放辣椒的肉夹馍,林瑾瑜自我安慰是心理作用,啥也没表现出来,强撑着开吃,整个过程味同嚼蜡,但他尽量表现得没任何不舒服。
放下筷子时他头晕得不行,说了声困了便躺了下去。
闭上眼也还是发晕,林瑾瑜裹着被子,感觉自己时梦时醒,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见张信礼在门口打电话,也不知道是打给谁,说的家乡方言……就恍惚听见了个“伊已”……好像在叫谁‘把你弟也带过来’。
什么弟……谁的弟……林瑾瑜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其实在做梦,他只觉得头昏脑涨,就算闭着眼,整个世界好像也在旋转。
张信礼那边这个电话刚进行到末尾,林瑾瑜就毫无征兆地吐了。
那些刚吃进去不久的食物争先恐后地沿着原路返回,拥抱医院白色的pvc地板,胃部痉挛牵动胸腔收缩,林瑾瑜边吐边觉得左胸像是要被撕裂似的,撑在床边的手弯曲成爪,手骨一根根凸起。
隔壁床的大爷“哎哟”惊呼了一声,露出些许不适的神情,张信礼听见动静,朝那边说了句“来了再说”后便挂了电话,三步并作两步折回病房内。
病痛面前每个人都一样狼狈,林瑾瑜一直佯装没事来着,所以张信礼起先毫无防备,他看见这幅惨烈景象顿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镇静,没有惊叫也没有如大爷一样发出“啧啧啧”的嫌恶声,只是快步走到床边,把手轻放到林瑾瑜背上:“瑾瑜,”他说:“想吐就吐干净。”
好在因为没食欲,林瑾瑜本来就没吃多少,不一会儿就吐完了。地上一滩污秽,他肋骨如针刺一般,痛得想死,还有些筋疲力尽,张信礼看他好似暂时偃旗息鼓了,掏了张纸过来给他擦下巴,问:“还想吐吗?”
林瑾瑜喘着气,头还是发晕,他脸色不好,现在的样子也很不体面,林瑾瑜自己按着那张纸,示意张信礼手拿开,不用碰他嘴边那些脏东西,低声道:“没事……你别碰。”
张信礼看着他,放在他背上的手轻轻拍着,并没露出半点嫌弃的样子,语气平常地道:“我连你那个都吃过了,你还在乎这个。”
“……”
吐出来的和……射出来的,总还是有区别吧。
林瑾瑜有点窘迫,没怎么看他,张信礼手从他背后环着他,让他少用点力,靠在自己身上借力躺回去,道:“我去叫医生。”
林瑾瑜点头,吐完之后那股恶心感没有了,只是还是头晕,值班医生过来检查了一番,问他记不记得受伤时候的情况,除了胸口还撞到了哪里,林瑾瑜不太记得,从摔到台阶上那一刻起,到保安上来发现他们的那五六分钟他都没什么记忆,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恍惚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