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张信礼还算冷静,至少脸上没露出什么咬牙切齿的神色,林瑾瑜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饭也懒得吃了,对老罗他们说了声“对不住,慢吃”,也不理许钊,自己“咣”一声拉开凳子转身走了。
许钊非常懵,完全不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小斐拽了老罗一下,让他别说了,就当给林瑾瑜面子。
饭桌上骤然安静了,周围一众校友闷头吃饭装失聪,老罗压下脾气看了小斐一眼,两人想出去安慰林瑾瑜,顺便给他道歉,刚刚不该大吵大叫的,丢人。
许钊左思右想摸不着头脑,这桌子上跟他称得上朋友的只剩下一个张信礼,他还以为他是自己这边的,遂以一种同战壕兄弟咬耳朵一般的语气吵他吐槽道:“搞什么啊,鲸鱼生气了?为啥啊,是不是被那死基佬气的?”
“……”张信礼心里全是省略号,真不知道该怎么点化这傻逼。
他知道许钊不坏,就是直男到了一定境界,有些事儿,人家真的接受不了那也没办法……可林瑾瑜会为这个生气也是没办法的事,就一死结,无解。
“说话啊,”许钊是真懵逼,懵得不能再懵,他一拍桌子道:“我去给他追回来!”
……得了吧,您这啥也搞不清楚的,一去不是更火上浇油?眼看这厮行动比脑子快,一只脚已经呲溜出去了,张信礼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
“别,”张信礼叹了口气,道:“我先跟你说点事。”
许钊那些难听话他听了当然也生气,但没林瑾瑜那么生气,因为说到底他没那么重视许钊,对于不重视的人,张信礼不太会把他们放眼里。
许钊一头雾水,皱眉问:“啥?”
张信礼把老罗他们喊回来,叫坐下老实吃饭,自己给许钊递了根烟缓和气氛,拉着他出去了。
推开厚实的店门走到街上,迎面而来的北风差点给人吹一跟头,张信礼推着他肩把他推到街边,示意许钊先安静。
“干嘛啊,”许钊颇为不满:“磨蹭啥,鲸鱼跑那么久,再不追人都找不着了。”
“不急,”张信礼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你……”
他想了想,问:“你觉得瑾瑜的朋友很恶心?”
“怎么可能,”许钊道:“他朋友就是我朋友,我怎么会觉得我朋友恶心。”
“那你刚才是干什么,”张信礼不怎么客气地说:“口无遮拦。”
“刚才……我……就……”许钊看林瑾瑜生气甩脸子走了就知道自己做过了,不过他以为是自个儿声音太大,他们又在公共场所,闹得陌生人都来看,林瑾瑜觉得丢脸所以才发脾气的,浑然没意识到这是某种严肃的、关乎于是否尊重他人的人格问题。
他说:“我就……实话实说啊,妈的,正常人都觉得恶心吧,男的跟男的,什么玩样。”
“好,”张信礼说:“既然你觉得你是正常人,那以后不要再找他……也不要再找我。”
“你什么意思……”许钊有点莫名其妙,觉得他在挑衅。
“就这个意思,”张信礼严肃地道:“你没听见瑾瑜说的话吗,林瑾瑜,就是你抨击和觉得恶心的那种人,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
……
开头足足三秒,许钊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只是瞪着铜铃似的眼睛呆张着嘴看着他。
三秒后,他发出一声狼嚎般的怪叫,道:“啊?!”
张信礼看他那死直样儿,觉得可能有必要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直白得绝无可能产生歧义,于是更进一步道:“……他喜欢男人。”
林瑾瑜喜欢他,他是个男人,所以林瑾瑜喜欢男人。
许钊:“啊?!!”
“你可能很吃惊,”张信礼眼睛往下方路面上瞟,犹豫半秒之后他接着说:“而且……他有男朋友。”
许钊:“啊?!!!”
张信礼缓缓说:“……就是我。”
许钊:“啊?!!!!”
疯了吧?一定是疯了!或者我在做梦?!
“不是,”许钊道:“你是不是在玩我?你俩联合起来给我一久别重逢见面礼?捉弄一下以示礼貌?别吧,兄弟,这玩笑开太大了!”
“不是,”张信礼没有再回避,而是清清楚楚地道:“就是这样,我们在谈恋爱。”
不同于附中同学聚会那次面对许钊盘问时的紧张、躲闪和迟疑,这次他非常平静,也非常肯定地对许钊道:“……就像你和女的谈恋爱一样,没区别。”
“……”许钊那张帅气张扬的脸皱得好似一根苦瓜……什么鬼,谈恋爱?鲸鱼和……他?!他们之间不是纯洁的异父异母兄弟之情吗?啥基啊蕾啊的,不都是女生爱看的那种小说里编造的东西吗?现实世界怎么会这么多?听起来好像天方夜谭!
恐同人眼里的世界当然是没有同的,你不接受,你周围的人自然离你远远的,就算不远也不会告诉你。
这消息冲击力太大,许钊当场石化了,别说说话,他整个人跟尊望鲸石一样,好半天小拇指都不带动一下的。
“所以,”张信礼说:“你嫌弃是你的自由,我和瑾瑜都没办法,但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打扰我们。”
许钊脸上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张信礼深知接受一件全新的事物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连他自己也在那条路上走了很多个日夜——尽管他爱林瑾瑜,但他还是走了很久,更不用说许钊。
许钊不仅仅是中性的不了解gay而已,简直是对这名词抱有极大的恶意,就和许多其他直男一样,有出于生理本能的厌恶感,从前他恶毒地嫌弃王秀,今天恶毒地攻击老罗,以后也许也会那样对林瑾瑜。
张信礼不希望这样的人接近林瑾瑜,因为即使许钊念及过去的友谊勉强掩饰,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嫌恶还是会让林瑾瑜不高兴——就像从前在许钊家客厅时那样。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勉强去粉饰太平没有意义,作为朋友,许钊要么真心接受林瑾瑜本来的样子,要么大家就此别过,江湖不见。
冷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许钊第一次来北方,被冻得腿打颤,张信礼围着林瑾瑜的围巾,浑身都很暖和。
“什么叫打扰?一脚把我踹出门?你当老板开员工呢。”许钊本来沉浸在巨大的冲击感中,要多懵有多懵,内心也很茫然不知所措,可张信礼这话他就不爱听了,什么假如嫌弃,他们也没办法之类的,好像他是一嫌贫爱富,见风使舵的小人,兄弟有缺点就看不起兄弟似的……侮辱人。
“我不是在开玩笑,”张信礼看着他,道:“摸着你的良心问清楚自己,你真的能毫不在意地继续和他当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