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皇祖母立我为太子时说的话。”德化帝没有用帝王的自称,好像是平常人回忆往事一般,“她说身为帝王者必要承其重。帝王是一种责任,我父王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承受这个重担,当然他自己也不愿意,所以他即便再是我的亲父,也不配帝号。”
“如果我今日给父王加了这个封号,那就是对你皇祖母这些年为大盛劳心劳力的侮辱,你懂吗?”德化帝对着太子问道。
“儿臣明白,儿臣身为储君,早已做好了承担天下子民的重担。”太子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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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你皇祖母说过你很不错,希望你不要辜负你皇祖母的希望。”德化帝对太子的反应很满意,然后交代道:“朝中有些人小心思太多,个个都不安分,又找个时间出面敲打一下。你皇祖母尚在人世,没有人可以欺辱她。就算你皇祖母百年之后也无人可以辱她功绩清明,记住朕今日说的话。”
太子赶紧应是。
“其实你皇祖母这一生很不容易,从宫中不受宠的公主到权倾天下的帝王,没有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德化帝继续道:“我幼年时和你皇祖母接触不多,只觉得她是一个温婉又有威严的长辈,直到后来我来到你皇祖母身边学习,才知道什么是天纵英才。”
“很多人都觉得我是过继之子,一直被你皇祖母防范,肯定心有不满。其实不然,从我被接入宫中教养后,你皇祖母就把我待在身边,手把手地教我,无论是处理政事还是御下之道,你皇祖母都没有保留过。”
“人人都说你皇祖母手段铁血,热衷权势,这话就更荒唐了。你皇祖母如今身体康健,却选择退位,由此可见她无心权势。”德化帝接着道:“她在意的是这天下,是这大盛的黎民百姓。”
“你看看如今的大盛,国富民强,但其中有太多你看不到的隐患。”德化帝接着道:“就比如你皇祖母为了抑制土地兼并,所以当时对各地的乡绅大加整顿,不少家族都因此抄家,这也是他们觉得你皇祖母残暴的一点,可若是你皇祖母当时没有这般强硬,这变法根本就推行不下去。”
“还有之后你皇祖母修建学堂,又遭到了大盛世家豪族的反对,他们不愿普及教育,不愿寒门子弟和他们相争科举名次,为了此事你皇祖母接连杀了当时带头闹事的两个官员,甚至是抄家,所以在不少世家豪族眼中你皇祖母就是专门和他们做对的。”德化帝说到这笑了,“不过他们没你皇祖母厉害,被压制地在你皇祖母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说,自此之后他们才开始老实。”
“你皇祖母退位后这些人自觉机会来了,所以想要借着这次机会试探我的态度。”德化帝继续道:“当时你皇祖母打压这些人,却让我亲近这些人,要知道将世家豪族逼急了是会出现大问题的,要给希望,而我就是那个希望。”有了希望这些人才会向在黑暗中看到曙光一样不肯撒手,当时大盛属于变法的重要阶段,稳定住世家的心是重中之重。
太子听到这个惊呆了,他虽然知道华兴帝在自己父皇心中位置极重,但是却也知道父皇和其有时候政见不合,就比如在对待世家问题上,却不想会是如此。
“皇祖母让人钦佩。”想了半天,太子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还能说什么?说世家豪族都是傻子,被他皇祖母耍得团团转不成?华兴帝在位二十多年,让他父皇安抚住世家的心,拔掉了世家豪族大部分的利爪,却让这些人依旧安安分分地为他父皇保驾护航,从未生出反叛之心,就这份本事,他除了佩服也说不出别的来。
“所以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别觉得当个太子就是能耐了,你有你皇祖母一半的本事,大盛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德化帝叹道:“修建学堂后,你皇祖母在十年前又开始支持航海,派人几次出海,很多人都觉得这除了宣扬国威外,并无其他作用,可是只有我和你皇祖母知道,我们从航海中的获益远比它花费的费用要多得多,大盛现在很多推广的粮食都是舶来品,不说别的,最起码让百姓填饱了肚子,这也为你皇祖母想要推行和我接下来最重要的变法摊丁入亩提供了人口保障。”
“你不知道,你皇祖母有很多想法没有实施,比如她想要改变如今的科举形式,废黜儒家的独尊地位,在科举中增加明法、明算等科目,但遭到了朝臣的大量反对,致使此事无法顺利实施,所以你皇祖母将此事交给了我。”
“她经常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德化帝说起自己的养母时眼中满是孺慕和温情。
“一代人就应该做一代人的事,不能一个人将几代人的事都做完了,这样不仅是下面的帝王没事做,还会给国家和百姓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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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苦难。”德化帝对着太子教育道:“你皇祖母还说,任何的改革变法都需要循序渐进,而且没有一个政策能够长长久久地符合一个国家,国家随着时代的发展在不断进步,政策也要随着国家的进步不断调整,在最正确的时间使用最正确的国策,这样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你皇祖母没做完的事,由朕来完成,而朕做完的事将会交给你由你完成。”德化帝对着自己的太子道:“你皇祖母不恋权,朕也一样,到了该到的时候朕也会退位,将帝位和责任传给你。”
太子听到德化帝的话心中有些慌乱,赶紧跪了下来,“儿臣绝无僭越之心,父皇!”他生怕自己的父皇怀疑他,帝王的猜疑是最重的也是最可怕的。
“别想这么多,这话是朕被册立为太子的时候说得,今日朕也对你说了,只希望你日后不会让朕失望。”德化帝对着太子道:“你皇祖母讨厌太多的猜疑,朕也不喜,咱们父子之间少一些猜忌,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大盛治理地更加强大。朕今日把话给你说明白就是让你明白这一点,也省得日后太多麻烦。”
“儿臣叩谢父皇。”太子很是庆幸,他庆幸自己有华兴帝这样的祖母,因为他父皇一直在效仿华兴帝,世间哪有帝王会轻易放弃权力,华兴帝为他们做了一个表率。
“等你登基,在选储君的时候也可以看看你的女儿,有你皇祖母珠玉在前,相信朕的孙女中未尝不会有资质极佳的女主。”德化帝想到母亲的嘱托,接着道:“现在对女子科举还十分严苛,希望能在你我的努力下,有更多的女子可以出现在朝堂上,这也是你皇祖母的心愿。”
关于女子从政的事,德化帝并没有太多的反感甚至颇为欣赏,这主要来源于自己养母华兴帝给他的印象,所以德化帝并没有要废除女官的想法,反而想要推进此事。
“有时间多去看望你皇祖母,她愿意教你十分之一二,都够你受用终生了。”德化帝感叹道,如果说他这一生最佩服的人是谁,那一定是自己的养母,那是他最为崇敬的人。
德化帝受华兴帝影响很深,包括在对待妻子上,德化帝虽没有守着妻子一人,但身边的妃子也极少,多是政治需求,他对皇后极为爱重,对那些妃子虽无爱意,但也给足了礼遇。太子是他和皇后的嫡长子,是他亲自教养长大,和他感情最为深厚,所以他才敢直接和太子交底,当然也是想让彼此心里有数,省得日后因为误解和对权力的争夺,以及朝臣的鼓吹让两人父子之情破裂。
把话说在前头少一些误会,这也是他从母亲那里学来的道理。
“是,儿臣一会儿就去给皇祖母请安。”太子赶紧应道。
德化帝见到太子受教颇为欣慰,“好,记得带我向你皇祖母问安。”随后德化帝摆了摆手,让太子退下了,他此时只想看着母亲的画像,一个人呆一会儿,独自静静,平衡好自己他才能继续面对朝堂上那些各怀鬼胎的朝臣。
太子从临安宫出来,立时备了礼朝着京郊附近的行宫出发。
等太子被允许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皇祖母坐在一棵梧桐树下和人弈棋,如今是秋季,金黄色的梧桐叶飘落而下洒在地上,让行宫中多了些自然之美。
和乔微下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首辅韩明,太子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韩明有些意外,不过想到此人和自己皇祖母是君子之交,两人君臣相得,是君臣佳话,韩明也是自己皇祖母最信任和倚重的臣子就不觉得意外了。
太子请过安后,乔微对太子招了招手,指了指上面的棋局,随后将棋子递给太子道:“没什么意思,你来。”
对面的韩明听后哭笑不得,他虽然棋力不佳经常被自己君上嫌弃,但他年纪也大了,稍微给你留些面子不是?
太子本以为是败局乔微不愿意认输才不下了,却不想是大胜的局势,轻松地接过棋子,下了三四步后对着对面的韩明拱了拱手,“韩阁老,承让了。”
“是老臣输了。”韩明输了后反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着太子道:“多谢太子让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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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快下完了此局。”和乔微下棋一直是韩明觉得很痛苦的一件事,他棋力不如乔微,一般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会落败,可是乔微偏偏总会放他一马,让他绝处逢生,给他希望,将他捉弄到绞尽脑汁,精疲力尽后才会放过他让他认输,这种下棋方式真的很痛苦。如不是太子来,给了他一个痛快,他今日说不定还得再熬上半个时辰才会被放过。
太子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故事,只以为是韩明的客气,赶紧道:“是皇祖母棋力精湛,我只是帮着收了尾。”在乔微面前,太子也不敢用“孤”自称。
韩明笑而不语,只是捋了捋胡须。
乔微没兴趣看两人之间的客套,对着韩明问道:“你今日来的时间也够长了,再不回去你内阁今日的奏报怕是要处理不完了。”
“近日天下风调雨顺,臣和内阁都颇为轻松。”韩明笑了笑道。
“那就去修你的《大盛律》,修你的律法。”乔微说道。
“《大盛律》也颇为完善了。”
“除了《大盛律》外,你应当考虑一下其他的律法了,特别是变法后户籍税法都发生了大变,大盛律只是有一些基础刑法,但更详细地没有,比如对商人行商的税收如何更好监管、百姓的户籍如何更好管理等等,这些都应当有更明确的规定,这个律法你有得修呢,你穷尽这一生都不可能修完律法。”因为律法要根据社会发展的需求变化而逐渐完善,所以说法学家的伟大就在于此。
“你有在朕这儿的时间,也该想想怎么发扬你们法家,怎么让朝臣增设明法的科举考试?”乔微对着韩明摆了摆手,“你有你的事情,朕身体康健,你好好保重自己身体才是。”
韩明见乔微如此说有些无奈,“臣今日一早过来也是圣上的意思,圣上听说您多日在书房中点灯到天明,臣虽不明白您在做什么,可是总要顾及身体才是。圣上不方便出宫,才派臣前来劝说您,圣上也是仁孝之心担心您的身体。”圣上只得便是德化帝。当然这些日子朝中就恪亲王尊亲一事争论不休,很多人都逼着他表态,他不想理会,才和隆明帝讨了这个差事来给乔微请安,算是躲清闲。
乔微点头,“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圣上让他别担心,朕以后会注意。”
“既然有太子殿下陪您,老臣便回去了。”韩明见太子前来就知道德化帝应当是处理妥当了,所以提出告退,他也该回去处理政务了。
韩明走后,乔微才对旁边的太子道:“知道他为什么来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