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六零二屋主是一个老太太,平时吃斋念佛。发现张红霞死亡的那天,她在家里念了一整天的佛经,不是超度亡魂,而是所谓的“驱邪”。
短短不到半天时间,金昌小区迅速流传开关于二十一幢六零一房间的种种谣言。
“听说了吗,二十一幢死了个人。女的,半夜的时候被贼顺着排水管从窗户里翻进来,连捅了好几刀,肠子都割断了。”
“那女人平时在酒吧里坐1台,很风骚的那种,一看就不是好人,被杀了也是活该。”
“我听说那女的好像是她单位头头的小三。前段时间因为争风吃醋还跟人打了一架,会不会是对方怀恨在心,故意报复吧?”
“那些警察烦得很,用黄线把单元门围起来,每次回家都要检查,这算什么事儿啊!”
“这房子死了人就变成凶宅。尼玛的,咱们小区的房子本来就卖不上价,现在死人的消息传出去,房价就更低了。昨天中介还打电话给我,说小区房子均价降了五百多,就是因为二十一幢那个臭不要脸的死女人。”
“要我说,还是让警察赶紧撤吧!黄线围着单元门看着就不舒服,我每天早上往二十一幢那边过,一看见就想起楼上死了个人,这还怎么过日子?”
人类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尤其是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时候。
市长热线要应对来自整个城市的各种投诉,一直处于繁忙状态。
一个市民投诉,问题会按照正常程序,排队处理。
一百个市民投诉,问题会得到重视,尽快处理。
一千个市民投诉,说明问题已经非常严重,必须立刻处理。
虽然其中掺杂了很多不实因素,也有人云亦云的谣言成分,可是多达三百四十一个电话,都在反映金昌小区二十一幢六零一的凶杀案,从各部门综合信息反馈到古渡分局刑警大队,就变成了来自上层的命令。
必须尽快破案,稳定民心。
下午,虎平涛在区群艺馆见到了张红霞的男友王永昌。
他是主要调查对象之一。
这是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按照传统观念,三十二岁算是步入中年,但颜色鲜亮的衬衫和长裤却颇显年轻,看起来就像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
因为情况特殊,群艺馆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
王永昌有些拘束,神情冷漠,可能是还没有从女友死亡的悲痛中恢复过来,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虎平涛宽慰他:“我就是找你了解下情况,没别的意思。”
王永昌点了下头,声音很低:“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事,都不会瞒着你们警察。”
他的话里透出一丝另类的抗拒成分。
虎平涛神情不变,他没有直接进入主题,笑道:“群艺馆这单位不错,工作清闲,还能搞个人创作。”
王永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颇感意外:“你也是学艺术的?”
“我是艺术学院毕业的。美术系,油画专业。”虎平涛笑着问:“你呢?美术还是音乐?”
“我是川美的,国画专业。”王永昌脸上浮起一丝傲然,同时展现的还有微笑:“看来咱们算是同行,有共同语言。”
川美名气很大,在国内艺术院校的排名高于滇省艺术学院。王永昌的傲慢在虎平涛看来很正常,这是所有川美毕业生的特点。
当然,傲慢并非在所有情况下都是一个贬义词。
第七十二节 死者男友
虎平涛继续笑问:“国画专业很不错啊!你具体学什么的?工笔还是写意?”
“工笔。”王永昌的兴趣来了:“我以前一直练白描,光是《八十七神仙卷》就临了不下两百遍。”
说起绘画方面的事,他滔滔不绝,刻板冷漠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虎平涛把右手插进衣袋,悄悄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这是他私人购买的物件。
“我得叫你一声“师兄”了。”虎平涛的笑意中带上了一丝佩服,连声夸奖:“能考上川美,说明师兄的专业功底很强啊!”
“那里那里,我只是运气好。其实那年有很多人画的比我好。运气,真的只是运气罢了。”王永昌嘴上很谦虚,笑开的眉眼却流露出享受的成分。
虎平涛笑道:“川美旁边就是川音,美女如云啊!师兄你怎么当年没在学校里谈个女朋友?”
“川美和川音的女孩眼光高,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人。”谈到这个问题,王永昌情绪忽然变得有些落寞:“就说当年我在的那个国画班吧,有几个女生真是长得的很粉,光是美术系里的追求者就有好几十个,这还不算外院和其它系的。”
虎平涛笑了,故意道:“那师兄你们应该合力对外啊!”
王永昌满脸都是苦笑:“就算合力对外也没我的份啊!何必呢?我家庭情况不好,父母都是农民,如果不是在川美上学的时候,从二年级就跑画廊联系卖画,半工半读,家里根本供不起我。”
虎平涛很清楚王永昌所说的“卖画”。
那绝不是一幅画摆在画廊里展示,被看中者高价买走的概念,而是高速、短期、大量的复制过程。
很多人喜欢名画,却不可能买到真迹,于是花上几千块钱买一副高仿,就成为了最佳选择。
齐白石、李可染、丰子恺、八大山人……画廊会根据市场需求,对相关的画作进行复制。如此一来,像王永昌这样有着深厚功底的美院在校生,就成为了批量复制画作的廉价工人。
他们的收入很微薄,一副复制品的薪酬只有几百元,有时候甚至低到一百、几十块钱。
虎平涛密切关注着对方情绪,小心翼翼转换着话题:“上学的时候我也给画廊干过。唉,说起来我和师兄你一样,改天约个时间,咱们好好喝几杯。”
王永昌笑了,打消了大部分戒备心理:“你怎么会想起干警察这行?”
“生活所迫啊!”虎平涛佯装叹了口气:“咱们学美术的听起来高上大,其实就业很成问题。我也难啊!被逼着考公务员,混口饭吃,这还是托了我女朋友的福,她父亲在司法系统,我当时报考的工作单位是地州监狱,好不容易才调到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