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阁
夜色深沉。
因为蓝漓客气又强势的“请”白月笙去睡书房,白月笙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却也怕真的惹毛了蓝漓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很是安分的在书房歇了两日。
今夜却迟迟不曾入眠。
他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无月的夜空,那天又黑又暗,因为是阴着,连星子都见不到一颗。
“主子,早些休息吧。”战坤伺候在一侧,轻声道。
“再等等。”白月笙慢慢开口,把玩着前些时日,蓝漓送他的一枚玉佩,神情清冷而绝尘。
“可是明日就要猎场布防了,怕是又要连着几日不眠不休,主子这两日本就没怎么睡好……”
白月笙慢慢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战坤后面的话就被迫咽了下去。
“再等等。”白月笙又道。
战坤只好沉默,躬身退下,他自然知道,白月笙要等的是什么,可他觉得,白月笙今夜是等不到的。
因为,若肃亲王愿意给,早给了,不会拖到今日。
战坤慢慢看向白月笙颀长而英毅的背影,他跟在主子身边,自然晓得主子到底要做什么事情,其实有没有斩龙剑,那件事情都可做,斩龙剑只是为了让事情万无一失。
但斩龙剑也有弊端。
斩龙剑为太祖钦赐,上斩昏君,下灭权臣,在肃亲王手中,肃亲王不理朝政,这斩龙剑似乎是可有可无的,但到了白月笙的手中就不同了,白月笙权倾朝野,六部都有门人任职其中,一旦白月笙拿到斩龙剑,就意味着在皇上头顶悬了一柄剑,势必引来皇上猜忌和制衡。
斩龙剑一出,长公主和英国公势力一起消弭,王爷又是奇功一件,那时靖国公伤重未出,难以分割朝中势力,朝中也再无世家权贵能与王爷相抗衡,如此一来,王爷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大长公主和英国公?
这样做法等于是将皇上的目光引到了自己身上,王爷本无心权利,此一番作为着实损人不利己。
但,战坤自小跟随白月笙身边,若说别人不懂白月笙这一番作为的意思,他却不会不懂。
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沁阳王所做的障眼法罢了。
这些年来,因为那遗诏的传闻,太后始终不曾放弃对付沁阳王,甚至好几次狠下杀手,但都没有得逞,两年前沁阳王清醒之后,太后又疲于应付大长公主和后宫争斗,恰恰沁阳王性子温润无争,楚弯月消失无踪,太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等朝中势力平衡之后,想除掉沁阳王的心不会减弱只会越来越强。
今上阴郁冷酷,疑心极重,王爷清楚斩龙剑,必然引来皇上制衡,到时也会让沁阳王有更多的时间做充分准备,不会再次轻易折在这阴谋算计之中。
正因为是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战坤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终究都是出自天家,逃不掉,只能面对,也难得了王爷和沁阳王之间这情分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消减半分。
廊上似乎传来脚步声,战坤回眸,浑身戒备。
一丈远处,那人停了下来,冰冷而僵硬的声音响了起来,“王爷睡了吗?肃亲王有请。”
“没有,多谢睿涯护卫,我这便去请王爷过去,还请肃亲王稍待。”
“嗯。”睿涯一点头,沉默的转身离开。
战坤心中不得不感叹,看来有些事情,他看的并不那么透,这都半夜了,没想到肃亲王还是同意了,怔愣片刻,他忙回过神,准备告诉白月笙这个好消息。
却不想,进门的时候,白月笙正准备出去,唇角微勾,白月笙淡淡一笑,此事本在他意料之中,“走吧。”
“是。”战坤不禁有些汗颜,看来跟的时间久跟脑子里的智慧和聪明是没关系的,王爷们的世界他还是很难懂。
肃亲王因为偶感风寒的缘故,所以住在了离水阁不远处一处雅致的院落,夜已经深了,整个王府静怡非常,院子里的宫灯也都灭了,只留了厢房之中一盏,灯光昏黄而暗沉。
白月笙进了房间,就听到肃亲王冷哼了一声,“原想着你睡了那便算了,没想到你小子倒是精,大半夜的还能爬起来。”
“不是爬起来。”白月笙笑着上前,到了内间找了个地方坐下,“我在等你。”
肃亲王瞪了白月笙一眼,“你就知道老夫会答应?”
“为了我,也许您不会,但为了心儿,您会。”
“胡扯。”肃亲王低叱。
“没有办法。”白月笙笑笑,“如果此次出手不能一击而中,皇姑母必定不会对我与三哥善罢甘休,到时岂非陷心儿与危险之中?王爷爱重心儿,又岂会眼看着心儿陷入危险。”所以就算肃亲王不高兴,不乐意,斩龙剑一样会祭出手。
肃亲王呐了呐,“混小子,老夫我有点心事全被你看穿了,但我可告诉你,斩龙剑是让你匡扶社稷清君侧的,如果你想协助白月辰做别的事情的话……老夫既能将斩龙剑借给你,自然有办法让你用他使不出力,你应该懂得老夫的意思。”后面这些话,肃亲王说的平静而淡漠,一字一字咬的清楚。
他平素都是老顽童吊儿郎当不在乎的样子,这明显的变化,显然十分慎重。
“王爷放心。”白月笙是知道肃亲王顾虑什么的,“大周初建,太祖和父皇皇兄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朝局才稳定下来,而这种稳定,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天下百姓,都是人心所向,谁若要挑起祸乱,谁便是众矢之的,我虽与三哥手足情深,但也绝非为了一己私利陷百姓与水火之中的人,何况,老王爷所担心的那件事情,就算我想,恐怕三哥也未必会有那个意思。”
肃亲王冷哼了一声,并不怎么买账,“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这些废话不必跟老夫我说的一清二楚,我懒得听。”本来,肃亲王因为仁宗皇帝禅位那件事情,失去了最心爱的人,所以一直以来对这些王爷皇子的,无论是白月笙还是白月辰甚至是白月川,或者那些别的皇子王爷,他根本懒得理会,半点好感也没有,若非蓝漓意外之下成了白月笙的王妃,白月笙想借他的斩龙剑,别说是门,窗户都没有。
肃亲王瞪着白月笙,极不客气的道:“你自己做什么事情,最好都考虑的清清楚楚的,你现在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别开口闭口什么天下百姓朝政稳定,你若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护卫不住的话,说别的都是白扯,想想蓝漓,如果不是因为你做这个王爷,她其实可以过自己想要的安逸生活,赚赚钱糊糊口就这样小打小闹生活下去……算了算了,这些都是你们的事情,老夫我说了也没用。”
肃亲王口气有些恹恹,什么还不都是年轻人自己的选择,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我都知道,您的忠告我记下了。”
“那是忠告吗?那是警告。”肃亲王真想用指头戳白月笙的额头,好好教育他一下,“别以为她给你生了俩孩子,你就觉得她该死心塌地,你对她不好,老夫照样给她找个好的。”
“您真是……”白月笙失笑,“您见我何时对心儿不好了?”
肃亲王冷眼睨着他,“若真的好,为何把你赶去书房?就冲让你睡书房,你必定让她不高兴了。”
“所以您为了这个吊着我到今日半夜才叫我过来?”白月笙忍不住挑眉。
肃亲王哼道:“怎么,不行吗?不行算了,不借给你了。”事实上的确就是这样,他想着白月笙这小子是不是欺负蓝漓了,所以考虑借出斩龙剑的必要性,但看二人该吃吃该睡睡,蓝漓心情也并未受到影响,所以想着估计是床头吵床尾合的矛盾,这才紧着最后一日将白月笙给叫了来。
“行。”白月笙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肃亲王骂了一声没骨气。
白月笙笑道,“过几日的秋弥您去吗?”
“秋弥……都冬天了还秋弥,真是……”肃亲王恹恹道:“看心情,或许去也或许不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