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霍一忠递上来的单子,由衷地赞了一句:“一忠的字倒是越写越好了, 不错。”
“这是我爱人写的。”霍一忠挺直胸膛, 一脸骄傲。
“哦?没想到啊, 新媳妇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姚政委又认真了看几眼,有点笔力, “我看你这单子上的东西挺多的, 估计花费多, 用票也大。这样,我暂时不答应你,你先去问问最后的总价,如果你们坚持要重修,我们再开会表决这件事。”
霍一忠拿着那张写满了材料的单子,朝姚政委敬个礼:“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嘛。去吧,打听清楚了,回去和你爱人好好说,别为了修房子的事两口子吵架。”姚聪作为政委,斡旋过好多军中的大小过节,最怕的就是调节夫妻矛盾,两头不是人,老鲁最坏,遇到人家夫妻吵架的事儿就把他往前推,自己早早跑远了。
霍一忠出了姚政委的办公室,又找了后勤另一个小领导,拿着单子让他帮忙算了一把,那个小领导点着算盘拿着水笔,一点一点算下来:“霍营长,你这光是起二层的砖头就得三大车,还有水泥和白浆土都不少,这个如果姚政委那头开会同意了,他和柴主任批了就行,不过也得看砖厂现在产量够不够。钢筋不多,但品类特殊,条子要师长特批,价格和票花费只会更多。”
“霍营长,这么大修房子,说是重建也不为过了,不划算啊!”那小领导劝霍一忠,“屋子嘛,夏天遮阳冬天遮雪,差不多就行了,别折腾。”
霍一忠可不敢把这句话拿去回复江心,这段时间下来,他也算摸透了几分江心的性子,她若是认为这件事是对家里和对自己有益的,不管前路多崎岖,一定要去完成,十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决心。
老实说,他有时候也挺佩服她这种韧劲的。
“你就说个总的吧,我掂量掂量自己骨头的轻重。”霍一忠拍拍小领导的肩。
“钢筋条四百三,加上八十水泥,一百白浆,这个预计三百出头,还有...”小领导也不应付霍一忠,认真给他算起来,“我给你往宽里报,一千两百多块钱,至少三百八十张票。”
说完看着霍一忠,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小领导也听说了“悍妇”江心的事迹,早上杨组长回来,人家问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杨组长只有一句:“江嫂子是个人物,得尽早把霍营长家里的事儿解决了。”
谁知霍一忠面不改色,只把条子收起来:“知道了,谢谢你了。”
小领导觉得霍营长这日子过得可真苦啊,在部队日夜操练个不停,回到家被个女人这么摆布,刚结婚就想花那么一大笔冤枉钱!
霍一忠今天到部队,陆续又收到几笔还款,就连大家认为最赖皮的老章都把剩余的钱还给他了,还有个零碎的二三十,都说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他。
他们夫妇当然想不到江心的发威,竟然还有这种连带效果,可手里多了点小钱,霍一忠就多了点底气,不过一想到那一千两百块钱,三百八十张票,是他快十个月的的工资,票是远远不够的,晚上还是要回去和她再说说。
不管了,还是先把重建洗澡房的申请写了,霍一忠提起笔写了几个字,再拿出江心写的字一对比,忍不住感慨,自己写的狗爬体可真难看。
......
午睡起来后,江心观察井里的水,不确定能不能喝,就叫有老经验的郑婶子来帮忙掌掌眼。
郑婶子带着芳芳,把圆圆放在江心新买的席子上,随她们和霍明霍岩打滚,老眼看了看井里头,又闻了闻井水,让江心拿个脸盆装一盆水:“过三四个钟头,你再看看盆里有没有泥沙和虫子,没有就能烧来喝了。”
江心谢过郑婶子,让她在自己家里坐,主要是孩子们可以在一起热闹,不让霍明霍岩姐弟太闷。
这种天儿,太阳大,郑婶子也不做其他事,回家拿了千层鞋底过来,套个顶针,手一戳,针线就过去了,江心上手试一试,弄半天都没成功穿成一次,最后只好承认自己手笨,郑婶子哈哈笑:“你们年轻媳妇手劲儿小,不如我这老人家的。”
“婶子,一双鞋我给您一块钱,您帮我们家四口人都做一双,布头我这里有,您看成吗?”江心决定还是别去挑战这件事了,她看郑婶子那穿针引线的模样,没个几十年的功夫都练不下来。
“说给钱就见外了,你要就把布头拿来,我闲着就你们做。”不过就是纳布鞋,坐着聊会儿天,几天就做好了,江心和她讲金讲钱,她得翻脸,这就是这辈人的人情。
江心翻了一些霍一忠破烂的裤子衣服出来,让郑婶子挑着用,若她是不收钱,就决定买两顿肉给他们家。
过了一阵,外头有人喊:“江嫂子,在家吗?江嫂子?”
江心打开门,见是今早的技术兵,带着两个人搬了些木板和小零件进来。
“江嫂子,这是厨房门的用料,窗户的得明天才能到,明早我们十点左右过来给您一起装好。”技术兵搬东西走得一头汗,放下东西,用井水洗个手,和她说进度。
江心给他们几个倒了水,道了谢,送他们出去了。
又过一阵,苗嫂子来了,她没喊人,也没敲门,就带着锄头和几包菜种子,见郑婶子带着两个孙女都在,似乎有些难为情,叫了人,郑婶子不冷不淡地应了。
进门就是客,何况苗嫂子又没得罪她,江心把人迎进来,给她倒了杯水:“嫂子,拿着锄头是要去哪儿啊?这太阳也太大了,歇会儿,别中暑了,傍晚再去吧。”
“我就是看你这院子这么多天都没恳,今天闲着,想问问你要不要浇浇水,我正好闲着,帮你锄一锄,种点菜。”苗嫂子还是第一回 见面时,那副热情爱劳作的样子,江心却不敢受她的好意。
“嫂子客气了,我还没想好种什么呢。您这是什么菜种?”江心把她的锄头放在一旁,引她进来坐下,“何况现在太阳大,也不是锄地的时候。”
“这包是豇豆,这包是白菜,这包是指天椒,原来一个爱吃辣的嫂子给的。”苗嫂子对这些菜种如数家珍,“都好种得很,把它们扔地里,早晚浇水,很快就长出苗来了。”
苗嫂子这回有些拘谨了,其实她根本没做错事,人一闲,脑子里翻来覆去就那么点事儿,想的就多就容易钻牛角尖,心理负担实在太重,江心一时也有些拘住了,竟不知道要和她怎么往下呱啦。
还是郑婶子出马才打破尴尬:“要我说,你就该把你家那个瓜藤掐几根过来给小江,手把手教她怎么种怎么搭篱笆,她一个城里来的女娃子,哪里晓得种地的事。”
苗嫂子立即点头:“婶子说得对。”
她其实是有心和江心结交的,一来是江心和她住得近,二来是江心不笑话她的口音,对她一直很亲和。
江心马上承认:“这个事情还是等霍一忠回来再说,我是真的不会种菜。”别祸害种子了。
三人总算又恢复了一些热络。
没多久,江心又接待了另外一拨人,炊事班的两个胖墩墩小厨师,这身形这面光,在七零年代难得用“满脸横肉”和“满脸油光”来形容,说他们不是厨师都难以相信。
身形胖的那个把身上背着的大袋子放在屋门口:“是江嫂子吧?霍营长让我们买的东西都齐全了,您点点数。”
脸上泛油光的那个则是放下两个新锅,从兜里拿出霍一忠给的单子,递给江心:“江嫂子您看看,这是霍营长给的采购单子,价格和票数都写在上面了。”
江心迅速扫了一眼,快速算了一下:“他给的钱不够是吗?”
“对,差两块八毛钱。”油光厨师说,“嫂子真厉害,看一眼就知道了。”
江心笑笑,两位数的加减都算不清楚,她可就白活了:“票还差吗?”
“原本还差三张,但我们那个销售员熟,他就给免了。”身形胖的厨师说,笑得特别可亲,是个可爱的胖墩子。
“你们等会儿,我去给你们拿钱。”江心拿着单子往回走,然后又回头,“进来喝杯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