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办在冬季的音乐节并不常见。
前夜,低浓度酒精让睡眠沉稳绵长。晨间,她取下书架的文学作品,窝在沙发里继续阅读。书签还夹在一周以前的页数,已经四五天没移动过了。工作像只啮齿动物,一点点啃噬着心力。她无法完美切割上下班时间,即使回家后,办公区的氛围和高峰期的地铁依旧令人心神不宁。于是,符黎开始简短地写作。她捡起冷落许久的社交媒体账号,以文字记录那些感受,作为释放压力的出口。
约两小时后,她随意吃了点东西,如往常一般简单梳妆,穿上厚厚的短羽绒服。也许会用到野餐布,总之先塞进包里。期间,室友的门仍保持紧闭。他还没醒,或者其实彻夜未归。她想起那天在快餐店看到的人,有时确信无疑,有时又觉得是幻觉。不知道他周末会做些什么。她走出家门,前往与学生约定的地点。
出了地铁站,音乐节专车正在等候乘客。叶予扬朝她招手,他们匆匆检票,赶上这一班车。目的地是城市远郊的大型音乐公园。他明明可以让阿姨接送,却执意要和符黎一起坐大巴车前往。
“你的琴呢?”在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噪声里,她不得不凑到小叶的耳边。
“夏帮我带过去了。”他说,随后从包里拿出一袋泄了气的薯片,还有用胶带黏贴的小块威化饼干。记得中小学时期,春秋游往往要求学生自备午餐。有些携带零食的技巧,譬如充气的膨化食品太占空间,就事先剪开边角,尽量压缩过后再装进书包。每次客车刚一离开学校,大家就开始聊天、唱歌,把食物递给前后座的同学,互相传递着分享。那时候,最快乐的永远是出行前一晚,以及去程的路途中。
但现在,叶予扬似乎并不快乐。他把薯片放到她手上,没有笑容,甚至略显呆滞。她了解那不是故作成熟的状态。
“你在紧张吗?”她拿起一片青柠味薯片。
“……没有啦。”他低头靠向前座椅背,撕开威化饼干的包装,“好吧,有一点。关键是我不想拖后腿。”
难得见小叶蔫头蔫脑的模样。符黎本打算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但他的后半句话却让思绪往深处走了几步。“天才”,他曾经这么评价朋友,虽然在她眼里,他也不算平庸的普通人。
“别想太多了,音乐节又不是考试。如果大家都像我一样是外行,搞砸了也没人听得出来。”
“这是安慰吗……”小叶一口咬下半块威化饼干。她笑着,又郑重其事地说“没问题的”。
音乐公园坐落于远方,大巴车一路飞驰,从城市中央开往郊区。窗外掠过无形的寒冷与萧瑟,风景渐渐变得陌生、稀疏。上方不断送来暖风,车子摇晃着,乘客们大多都睡了,而他们仍然清醒。也许说话能缓解紧张,符黎陪他小声聊天,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小孩子还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心情,他完全把“不安”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不时蜷缩起来,让她想起宠物视频里受了委屈的边境牧羊犬,眼神直直的,耷拉着耳朵,喉咙发出嘤咛。
小夏的演出被安排在下午两点。车辆在宽敞的路面盘旋,终于抵达了公园停车场。乘客们纷纷下车朝入口走去,大巴车在旁侧来来往往。空气热络起来,即使天寒也抵不住大家奔赴音乐节的热情。他们跟随队伍,走过狭长的土地,到达一片小广场等待安检。园内已经响彻振奋的摇滚乐。周围有人蹦跳着,有人跟唱,她呵气温暖着双手,也跟随节奏轻轻摇晃起来。
“时间还来得及吗?”
人声鼎沸,符黎贴近了,问他。
“来得及。”叶予扬看了看时间,离好友上场还有四十五分钟。无奈的是,手机右上角的信号只剩下一格,根本无法发送消息。“这里信号不太好,我待会直接去侧面的西舞台,小符姐能不能去那等我演完?”
“好。”小叶微微俯身低头,靠得很近。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和侧脸,感觉心里的期待即将溢出水面。
为了减少干扰,他戴上了降噪耳机。场内音乐越来越近,等候的过程也并不显得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