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撞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一个非常短暂的瞬间。
但时间就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个怀抱的温度,闻到了他身上类似旷野的气味,看到了他棕黑色瞳孔里细碎的光,还有他扶住她肩膀的那双手。
只是很短暂的一个瞬间而已
然而过去二十年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记忆、感受和情感却在这一刻翻涌而出。
“宋小姐,你还好吗?”他的声音远远近近,如同穿透了时光,下一秒,记忆与眼前这一刻重合,她有了一丝恍惚。
“我没事”她闭上眼,强撑着起来。
过了一会,她平息了呼吸的节奏,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飞驰过的云线,轻声问道:“从这里到武功山还有三十分钟的路程,白先生可以给我讲讲,关于你和你不能忘怀的那个人之间的故事吗?”
他侧过头看她,却只看到了她平静如海面的眼眸。
或许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算得上突然,又或许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将这些事情向别人说过。
但他还是说:“可以”
他思考了很久,似乎在想,这个故事该怎么开口叙述。
这只是一个很平淡的故事,七岁的白居檀跟随母亲搬到了新家,在这里,他们遇到了苏梨夏一家。
两个年仅相差一岁的孩子,自然便熟悉了起来。
当时其他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骂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只有苏梨夏会在那些孩子嘲笑他、打骂他的时候站出来,甚至不惜和那些孩子打架。
明明比他还小一岁,他还在想,这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勇敢。
但梨夏却抓着他的衣领,生气大喊道:“你为什么不反抗?打回去啊!打到他们哭为止!我妈妈说,你爸爸是消防员,因为救别人才死的,是大英雄,他们凭什么骂你!”
“我妈要我保护你,我做到了,但你也应该保护好自己,明明比我大,还比我弱。”
他喜欢看书,梨夏却不是,她喜欢下水捉鱼,喜欢爬树摘果,甚至喜欢走街串巷跟着邻居老爷爷的身后去收破烂,总之,所有和书本上课无关的事情,她都喜欢。
所以年少时候的梨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是左邻右舍小孩子中的大姐大。
而年少时候的他,是安安静静跟在梨夏身后,被她保护的书呆子白居檀。
梨夏骨子里叛逆,她这样的性格也许和家庭有关,她讨厌母亲偶尔沉默的眼神,讨厌父亲上锁的抽屉,讨厌母亲从不说出口的失落。
每次一到下雨天,她父亲就会一个人坐在阳台,年纪小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父亲总是要在阳台发呆,而她的母亲在这个时候不会去阳台,只是安安静的坐在房间,开始绣花、绣草、绣十字画。
随着年纪增长,家里她母亲绣完的十字花越来越多,她终于知道,雨天坐在阳台的父亲思念的是他永远失去的初恋,而坐在房间绣花的母亲,绣的是她这么多年未曾得到丈夫心的悲哀。
她开始无法忍受下雨天的家,她无数次想大声质问父亲,又想问母亲,为什么不对父亲问出口,为什么不干脆烧了那个抽屉,为什么还要默默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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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如何接受自己的父母原来并不相爱的事实呢?
梨夏不能,所以一到雨天,梨夏必然会冲进雨里,她可以在路边的亭子里躲雨,可以在田边抓青蛙,甚至可以在讨厌的学校一直呆到天黑,就是不可以在家里。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就陪在梨夏身边,和她一起淋雨,或者干脆沉默不语。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梨夏有多么多么讨厌她父亲年少时候的初恋。
其实他很害怕打雷,在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一群人在雷雨天冲进家门,送回来一个盒子和一面军旗,然后他就是彻底失去了父亲。
因为失去父亲,他成了小孩子随意鄙夷的对象,他的母亲成了其余人眼里好欺负的寡妇,他看到了太多人对他们的指指点点,看到了母亲眼里强忍的泪水。
知道他父亲怎么死的人,也总是用一种悲悯的目光。
那些或可怜或轻视的眼神里,都没有平等尊重。
他害怕打雷,一到打雷的时候,那些他极力想要遗忘的记忆和他以为淡去的悲伤就会瞬间回来,告诉其实他,原来他一直从来都没有忘记。
年少时受到的伤害并不会随着时间治愈,只会随着成熟而藏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梨夏好像感觉到了他害怕打雷,就会在每一个雷雨天,都拉起他的手,缩在一家老书店,给他念童话故事。
你看啊,明明他比她大,她却更像个大人一样小心翼翼的保护他那些脆弱的心情。
这段时光,是两个孩子相依为命的时光。
小学、初中、高中他们都在同一所学校,到了初三的时候,梨夏就像所有女孩一样,原本不爱读书的她,却爱上了杂质、散文。
只是即便这样,梨夏的成绩也始终不算好,就好像她喜欢的文学,和课本还有数理化完全是两个东西。
那个年纪开始流行笔友这种方式,比起电脑邮件,梨夏更喜欢手写。
“因为电脑打出来的字都一样啊,手写就不是这样了,每个人自己写下的字都带着她的灵魂。”梨夏曾经这样认真的解释着送给他的生日贺卡,给他摘抄的语文句段,甚至是书籍推荐,梨夏都是亲手写下送给他的。
如果没有后面母亲出事,梨夏和他发现,他母亲居然就是梨夏父亲年少的初恋,那么他们之后也会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或者恋人吧。
不会缺席彼此从17到27的这十年。
宋朝雨终于明白,苏梨夏小姐为什么会送白居檀先生钢笔了。
认为笔下的字会藏着写字人的灵魂的人,送钢笔,就是珍贵的意思了。
她大概知晓白居檀先生和苏梨夏小姐之间的故事经过,但从未如此清楚的知晓他们之间这些年的相处,今天这样也是她第一次听他提起。
“那宋小姐呢”他清淡的问起,“宋小姐不是也有一个等待二十年的人吗,但宋小姐看上去很年轻。”
宋朝雨的神色有片刻的变幻,才轻声道:“我…我已经不准备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