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精准无误地抓住小鬼的后衣领,就说明了男人的眼力和反应的确出众。
小鬼虽然矮,这一头好像没怎么修剪过的白毛却很长,绵羊毛般松软,发尾微卷,还乱蓬蓬的。
天知道埃利克是凭借强大到令人恐惧的毅力,方才抵御住心中似是不属于他的、要害他掉一地鸡皮疙瘩的怜爱,手径直穿过软软的绵羊毛,做出提拎起小绵羊的冷酷举动。
男人的金眸仿若是一切炽烈光芒的集合体,被他这双眼睛牢牢锁定的人,无不会产生自己变成了被万兽之王掌下的阴影所笼罩的猎物的错觉。
只不过,如今还没到这么紧张的程度。
埃利克顶多是习惯性地瞪了绵羊小鬼一眼,接着因为很久没有正儿八经低头俯视人感到有点不习惯
然后。
又因为临时发现,身处逆境(他这么觉得)的小鬼非但没有害怕得哇哇大哭,反而面上半点动容都没有。
什么叫视人如无物的眼神?
这就是了。
埃利克瞥到第二眼的时候就发现,奇了怪了,这小鬼面无表情的模样居然比他刻意冷下的脸,还要冷漠三分。
他不害怕。
他甚至定定地直视前方,目光与男人的视线对撞,竟没有被逼退的趋势。
一切都是虚无。
外界的事物映入本应深邃宛若琥珀的眸子中,只是单纯地倒映出其原本的样貌,绝不会折射曲折半分,更不会因此而变色。
若是一般人,抱着吓唬小孩儿的心,却冷不防对上这么一道不似人的目光,指不定会在对视的那一刹被吓上一大跳,心中惊疑不定。
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偏偏埃利克不是一般人。
小鬼,你的眼神真够讨厌的。
他被这么一看,强烈到无法压抑的情绪瞬间打倒了莫名其妙钻出来的肉麻,开口就直言不讳,丝毫没想过应该保护好小朋友脆弱的心。
对于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来说,这样做好像是有些幼稚。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因为埃利克着实不喜欢这个眼神。
准确地说是极度厌恶。
才见一面就上升到厌恶的地步,也无可奈何。埃利克当然能分清楚,他一看就烦、再看就反胃的只限于小鬼的眼神,而非单独针对这个人。
空空荡荡,全凭反射画面来掩饰自己,这样苍白空洞的镜子有谁会喜欢。
埃利克的愤怒来得还要再仓促一点,几乎是顷刻就被点燃。
到底是什么让他愤怒,又是什么让他躁动至此,事到如今暂时难以追寻。
总而言之。
他贯彻了想到就做不需要半分犹豫的宗旨,到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小鬼小小身子猛地颠了一下,却是没有往地上落。
哼。
不爽到了极点的男人换了个姿势来提他,语气还是颇为不悦:连话都不会说吗?
小鬼不说话,像是在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就是不会。
埃利克也懒得管他到底会不会了。
看到你这样的怪样我就生气,再不张嘴,就把你从城墙上扔下去哦。
很好,不怕高是吧,那就把你这一头乱毛给剃光,戳得我心烦。
埃利克:很好。有脾气,很好。
说不好他是被桀骜不屈的小鬼气得不行,还是很不平静地被气到磨牙,没关系,反正区别都不大。
讨人厌的小鬼被他甩到了肩膀上挂着,他自己则是迈开失而复得的长腿,在城墙上方大步带风而行。
受到了某种限制,埃利克其实并不知道他想要到哪里去,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站在原地,就是要往前走。
城墙沿着城市的轮廓修建了一圈,因占地面积就不大,长度也算不了有多长。
以男人当散步的速度行走,也要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走完一圈。
埃利克走在略微有些不平的墙砖上,可能是憋着一口气,速度还要比平时快上一些。
墙外的景色不断从眼角的余光边缘闪过,他初时没有留心去看。
应该说,如果不是听到近在咫尺的一个陌生声音响起,直到最后都不会驻足。
为什么。
嗯?
停下来了。
埃利克有点诧异,还以为这小子不会说话呢,结果憋了这么久,就憋出个奇怪的为什么?
虽然晚了点,但好歹有声音,证明小鬼不是把他的话当而变化,埃利克决定大人有大量,宽容地理他一下。
什么为什么,没头没脑的谁听得懂啊。他道:在说这些之前,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到问题,小鬼就不说话。
埃利克不耐烦,说再这样装傻就真的揍人了,他还是坚决不开口,仿佛半个字都没听见。
简直气死个人。
埃利克气极,当下又不想理这臭小鬼,还是找个地方把他扔掉了事。
却是不想,在他抬腿又要走的时候,第二道声音微不可闻地出现了。
喜
你说什么呢?
说了一个字,还是后面的话音被忽然加大声势的风吞没了?
没能听见。
并且,更让人迷惑的是小鬼之后的举动。
他还是不说话,只出乎意料地动了几下:将细小的双臂伸来,环住了男人的脖子,似乎片刻都不想松开。
白色的、毛茸茸的一团儿,就这样埋在了男人的胸前。
喂!又怎么了!!!
埃利克被惊吓到了。
心说小鬼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搞了这么一出,实在肉麻到了骨头里
小鬼死活不肯撒手,比面团有力不了多少的胳膊还越发收紧。
不知道情况的人看见,可能会以为他们关系有多好,小鬼对他有多眷恋,有多么
又来了。
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埃利克眉角阵痛,只好道:我就说说而已,又没真把你小子扔下去好了好了,不扔你总行了吧!
他浑身不适得很,当下想不了那么多,只打算马上把黏在自己身上的这块膏药扯下来。
然而,在手掌第三次落下,触碰到身前小鬼的白发上时。
呼吸声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停滞。
不知何时,白发染上了赤色,宛若飘洒在雪上的落梅。
点点,滴滴。
血顺着他伸展开来的食指蜿蜒成凌乱几条殷红的轨迹,滴落下来,无声无息。
第179章
这是,谁的血?
像这般愚蠢的问题, 的确在他脑中浮现过一秒钟。
完全是浪费时间。
并且, 在理解到其真意后, 更觉得相当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