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恼恨的,不是娘娘想要那个东西,”他嗓音淡淡的,若月照清泉,“于微臣而言,那些与声名一般,都是身外之物。”拿去也无所谓。
明氏因为它遭遇灭门之祸,倒不如到她手里,还能护住她一世安稳。
“那丞相大人,是在恼恨什么呢?”蓁蓁勾指,拿过旁边沏好的茶,呡了一口。
“微臣恼恨……”
“微臣原本以为,有弥补从前的机会。娘娘却把那丝希望斩断,那样决绝、那样不留情面,”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微臣不知……该怎么面对。”
她听了,也只是叹了口气。她撑着脑袋看着他,目光疏离寡淡。
“是啊,本宫就是心存不甘,想要报复,丞相大人,您为什么总是高高在上呢?那个时候本宫想着啊,若是大人这样清高的人,也沾染了红尘俗欲,是否就能明白,伤害一个爱你的人,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痛苦了呢?”
他亦是静静回望。
只是那眼神里藏了一些很深的东西,让人瞧不分明。
“不错,”他轻轻叹息,“你应该恨我,报复我,这些是我应得的,我亦是认了。若我是你,只怕会比你报复得更加狠毒一百倍。”
会怎么报复,他没有说。而他轻轻地说,她静静地听。烛火摇曳,将他们一跪一坐的影子,投射在了墙壁之上。
她的手心忽然被放进了一样东西。那枚玉蝉,完好无损被他放进了她的手心,他的声音听起来,与从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分别。
“微臣留下来,只是想与娘娘说一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线里,竟然带着温柔,“我从前总是赶你走。今后,我愿意为你而来。不论是多少次,不论是在什么时候。只要你想见我,我就会来见你。”
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眉心轻轻蹙起,“来见我?”她有点好笑,眸光微凉地划过他的脸庞,带着淡淡的讽刺,“白雨渐,你不会还在以为,本宫是想与你谈情说爱,才邀你前来吧。”
他眸光晦涩地从她脖颈上移开,喉结一滚,“我们不可以,蓁蓁。”
“为什么不可以?”
少女红唇翘起。她似乎很喜欢跟他兜这种圈子。
白雨渐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教养她长大,用的是《难经》与《本草纲目》。
他从来没有教过三从四德,也从不要求她熟读女戒闺训。她身边没有嬷嬷,也没有奴婢。
她不知道那些也是寻常。他从来不曾真的怪责过她,也从来不觉得是她的错。
没有廉.耻的是他,是他经受不住诱惑犯下了错。
所以他甘愿接受一切惩罚。
白雨渐想了一会儿,方才神情严峻地告诉她道,“那种事,只能是丈夫与妻子。只能是两情相悦、两心相许之人才可以。”
“这是微臣的父亲,告诉微臣的。”
他的父亲明徽,对华清长公主情根深种。却在华清怀孕后,被她命人灌醉送到了其他女人的床榻上。
只因为,华清想要一个能够替他去死的孩子。长公主病逝后,年龄尚幼的白雨渐,便经常看到父亲站在她的牌位前,一站就是一整天。
而当年那个生下明嘉树的女人,明徽给了一大笔钱财,将之送出明府另谋生路了。
“微臣这辈子,只会跟一个女人有肌肤之亲。”
他低低说道,“你可以跟皇上如此,但是你不可以跟我如此。其他的男人也不可以。你现在长大了。你是皇后。有很多人在看着你。你不可以犯错,尤其是这样的错误。不,对你而言,那也许不是犯错。只是你不懂。”他沉默了许久,方才轻轻叹息着说,“是微臣之过。”
蓁蓁不语。
而他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忽然抬起眼来,眼里有微弱的光亮,他何曾有过这般渴求的神情,“以前,是我没有做好一个兄长。皇后娘娘,还肯给微臣这个机会吗?”
仅仅只是一个兄长的身份,别无他求。
他抿了抿唇,紧接着说道,“以后朝堂之事,微臣会一一教给娘娘,若是娘娘感兴趣的话。”
她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他有点僵硬,旋即哑声说,“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蓁蓁转过脸,静静看向窗外。
这个人,他守身如玉。用这个词形容这个男人,居然不显得违和。她的那些手段,动摇不得分毫。
可一时半会儿,她想遍了脑袋,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她又开始想他的提议。
要说垂帘听政,她这才初登后位,恐怕还得不到那个待遇,不过,若能借他的口,听到一些朝堂上的风吹草动……
白雨渐,她到底可不可以相信他呢……
很久之后,他才听见她轻缓柔和的声音,“你曾说过,我们是很像的人。也许,果真如此吧。”
他微怔。
她站起身来,衣袖轻拂,走向门口。在他爱意最为滚烫炽热的时候,她的心中却平静地泛不起一丝波澜。
那些少女情动,早已被那根毒箭,与接连数日的疼痛给吞噬殆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大人就等本宫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