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见鬼。
到两点半她终于熬不住了,烦躁地起了身,披上大衣走出了包厢,顺着车内狭窄细长的走廊摸黑到了门口,用力推开门,于寒风中遇见了一个陌生的黑夜。
那个夜晚并不安静,尽管时间已经很晚,可车头前面的方向却还亮着明明灭灭的光,年轻的士兵们正在通宵忙碌,跟列车上的专员一起紧张地修缮着被扒毁的铁路,重铺木枕、焊接铁轨,像不知疲倦的人肉机械。
……那个男人也在。
他在跟他的士兵一起工作,宽阔的脊背看起来安稳且充满力量,挺拔的身影即便在这样沉闷的夜晚也依然能够很容易地被人分辨。
她没有出声,只静悄悄地站在车头挡风的地方默默看着,直到他终于在侧身的某个时刻看到她,沉郁的目光忽而与她相接。
那一刻他似乎有些怔愣,于他而言是很罕见的反应,可他又没有同她打招呼,让她不禁猜想接下来他会装作没看到她、扭过头继续去工作,而实际上她猜得不对,他最终还是选择一步步向她走来。
夜风寒冷,月色清白。
他们都知道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们都不会忘记这个即将徐徐展开的夜晚。
第18章甘薯
醴艳的面容显出了些许透着稚气的……
“白小姐。”
她听了他的声音,在寒风中依然很清晰,又看到他停在了离她两步远的位置,比恰当略远的距离,不会对她构成任何冒犯和压迫。
她点了点头,又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话,比如“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跑出来了”或者“你怎么没在车厢里休息”,这些问题都会引发她的尴尬、让她难以给出得体的说明。她为筹措托辞而绞尽脑汁,可最终却发现他并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只是站在她面前,等待她提出她的诉求。
那双黑夜一样深邃的眼睛好像在代替言语向她提问:或许,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竟意外地取悦了她。
她烦躁了一夜的心情不知何故忽而有了一点好转,而那个男人当时的注视又莫名勾起了她骄纵的老毛病,默了默,居然说:“我饿了。”
他大概是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怔愣的神情更加明显,她却理所当然又重复了一遍,好像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荒谬,还补充:“我想吃东西,最好是热的。”
深更半夜,荒郊野岭,他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去给她弄吃的,何况他已经见识过她的挑剔,连一等车厢餐车里的沙丁鱼和烤面包都惹了她的嫌弃,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让她满意?
他和几个下士一起找了很久,最终也只从周围的土地上找到几个甘薯,也许是附近的农户在收获时不慎遗漏的。
他很为难地把那几个长得歪歪扭扭又脏兮兮的甘薯拿给她看,希望这能劝她回车上找人去餐车拿东西吃,可她却只是挑了挑眉,还打量了那几个甘薯一番,问:“这个是要烤着吃的吗?”
他:“……是的。”
她点了点头,又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说:“那烤吧。”
他:“……”
她:“嗯?”
他:“……好的。”
于是他又要忙着给她生火了。
他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由于士兵们要赶工修复铁轨不能耽误时间,他因此只能亲自去找柴火生火,唯一的幸运是他恰巧带了火柴,因此半小时左右就生起了火堆,否则耗时还要更久。
白小姐裹着衣服看着火生起来,明艳艳的橘色火光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特别可亲,连随风摇曳的样子都惹人怜爱,她凑过去烤火,很快就感觉身体没那么冷了。
她兴致勃勃,仿佛把眼前的一切当成了一场令人愉悦的野炊,催促他快些开始烤那几个瘦小的甘薯,本以为他要找几个细树枝把它们串起来烤,没想到他竟只是把它们丢进了火里。
她皱眉看向他:“你糊弄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怎么都不认真烤?
这真是无端的指责,他沉默了一会儿,解释:“这个一般都是这样烤的。”
神情严肃,显得很认真,她有点信又有点不信,因为无从求证因此还是姑且表示了认可,开始耐心等待食物的出炉。
他站在她身边看了她一眼,想劝她坐下等待,然而她身上穿的羊绒大衣看起来十分娇贵,显然不适宜直接穿着它坐在地上;他想将自己的军装大衣借给她,然而又难免想起十月份在码头她扔衣服的事,这让他觉得她是嫌弃他的东西——这也很正常,他的确不配。
可倘若不是穿呢?倘若他只把自己的衣服当作一个坐垫给她呢?
这样她也会不接受吗?
他拿不准,但看了她疲惫站立的样子后还是决定试试,于是略显迟疑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她又扭头看他,那双美丽的眼睛倒映着橘色的火焰,显得尤其璀璨。
“这是给我的?”她问。
他咳嗽了一声,微微别开视线,点头,又听到她问:“那你呢?你不冷吗?”
冷?当然不,他一整夜都在忙碌,都出汗了。
“我没关系,你用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甚是平静沉稳,但其实内心却有些局促,毕竟他还没有想好倘若稍后她伸手把他的衣服打落在地上他该怎么缓和那种尴尬的场面。
……幸而她最终并没有那么做。
她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接过了他的衣服,神情看起来颇为平和,还当着他的面把它穿在了身上——不是披而是穿,连袖子都套进去了。
让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她很苗条纤细,虽然在女孩子里已经可以算是高挑,但跟他的身量一比还是过于娇小了,穿他的衣服特别不合适,偏偏又会显得格外柔美,有种别样的曼妙。
“坐吧。”他指了指她身后的一块石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