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要送沃尔夫教授纪念品,他喜欢旧书。”他一本正经地说。
陈鸥沉下了脸,但无法当着摊主的面斥责尼斯。他看清书名,忍不住讽刺地笑了一下。
“说得没错,”陈鸥掏出钱包,把两样东西都买了下来,“他一定会感激你的用心。”
尼斯怀疑地看着陈鸥,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书。《小朋友》,保罗?莱奥托著,一本法文小说。封面装潢设计很漂亮,但显然有了些年头。沃尔夫教授喜欢收藏各种书的早期版本,会赞赏这件礼物,但为何陈鸥笑得那么幸灾乐祸?
陈鸥请摊主把东西包起来,接着逛其他摊子。快到市场尽头时,尼斯沉不住气了。
“您都没有想起送我礼物。”他委屈地说,不过到底是因为没有礼物还是因为腹中饥饿,就不得而知了。
陈鸥向他微笑,看了看表。
“时间差不多了。”陈鸥挽起尼斯的手臂,“走吧,你的生日礼物怎么能出自跳蚤市场。”
尼斯意外地看着他:“生日?”
“测骨龄时,你不是发现自己生于七月?”陈鸥没有看他,“仪器推测不出更加精确的日期,我们就姑且认为是今天吧。”
他没有说自己查阅了瓦根第夫人的生育记录,知道尼斯的准确生日就是这一天。
一刻钟后,尼斯坐在厚重的橡木桌前,看着白色瓷碟中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红蔷薇和青翠灌木丛。
“烟熏鲑鱼,开胃沙拉。生日快乐。” 陈鸥侧过身子,帮尼斯铺好餐巾。“主厨精通食物造型和餐碟绘艺,曾经在全法食雕大赛中获得一等奖。”
但对饥肠辘辘的尼斯来说,这些菜太少了。他还没来得及欣赏烟熏鲑鱼肉纹与蔷薇花瓣自然纹理的异同,盘子里的食物就一扫而空了,而他几乎没感到胃里多了什么。
“味道非常好,”尼斯提出了质疑,“但这分量……似乎更适合女性。”
“慢慢来,”陈鸥的笑容意味深长,“我们还有整整一个晚上。”
四个小时之后,尼斯明白了陈鸥笑容的意味,这时他已经快直不起腰了。陈鸥付了款,挽着他慢慢走出餐厅。
“我从没见过这样上菜……嗝儿!”尼斯气愤地说,“单主菜就有五道!甜品六道!还有那些奶酪!而您竟然狠心不提醒我……嗝儿!”
陈鸥借口自己需要减肥,只要了一份沙拉和龙虾面。他哈哈大笑起来,充满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这家店曾经入选米其林三星,但老板认为蜂拥而至的游客会毁了这家店,次年就退出了评选。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不得不提前三个月预订今晚座位。今晚你吃到的是店里的‘纪念’大餐,专为客人的重要纪念日预备,所有菜品连酒水一共三十六道。”
“天哪,您别再说‘菜’这个字。”尼斯呻'吟道,“我真的要吐了。”
“这时我应该说,”陈鸥念道,“沃尔夫教授,沃尔夫教授,沃尔夫教授。巴甫洛夫训练他的狗就是这样。下一次你想到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喉咙涌上来的呕吐感。”
他们沿着塞纳河慢慢走回酒店。路过新桥时,一位黑人少女拦住了他们。
“要不要买束花,先生们?鲜花是巴黎的笑容。”少女抱着一大捧花。
尼斯掏出钱包:“让我送您一束花吧,纪念这个‘难忘’的生日之夜。”他说得颇为咬牙切齿,但唇边带着笑意。
陈鸥没有拒绝,探头看了看少女抱着的花。
“没有石斛兰么?送给父亲花。”他问。
少女纳罕地看着他们,猜不透他们的真实关系。
“没有,先生,石斛兰要夏末才会开花,不过若您喜欢素雅,我这里有白色紫罗兰。”
还没等陈鸥拒绝,尼斯就拿了一支白色紫罗兰,给他系在胸前衣纽上。“很香。”他嗅了嗅说。
他们继续向前散步,把满腹疑团的少女留在背后。
到了酒店,女经理向他们打招呼,陈鸥觉得她的目光特意在自己胸前和脸上流连了好一会儿。
“多美的花!”女经理说,“白色紫罗兰花语是,让我们抓住幸福的机会。”
陈鸥看着尼斯,尼斯看着女经理。她耸耸肩。
“鲜花是巴黎的笑容。在这座微笑的城市里,每一段恋情都是受祝福的。”她说。
出于饱食,更出于做贼心虚带来的忐忑,尼斯终于呕吐在酒店地毯上。
第二日,雨下得更大了。两人取消了出游安排,在酒店咖啡厅消磨时间。尼斯取来了前一日购入的《小朋友》,决定看看究竟有什么值得陈鸥发笑的内容。
他的法语不太好,翻了几页就读不下去了。陈鸥看了看表,回房间给教授打电话。
坐在尼斯对面的,正是那对预定房间出了问题的老年夫妇,陈鸥慷慨地把一间房让给了他们。老妇人笑着说:“我们外语都不好,不过出外旅游总能碰到好心人。在意大利,只要学会说咖啡、我爱你就够了。”
她的丈夫和蔼地说:“在法国也一样,你只需要会说奶酪与红酒。”
尼斯喜欢他们平易近人的态度,他们交谈起来。老妇人指着尼斯手中的书,道:“现在很少人会读两百年前的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