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只有两个字:再见。
落款上终于有了日期,一个七年前的日期。
刘岫将那一叠被柏城整齐码着摆在桌子中央的信一一抽出来看,仔细对比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些信是杨清择亲笔,于同一天、用的同一支笔、同一种信纸写的。只是从不同的地方寄出,在不同的时间寄出。
杨清择为什么样这样做,没有人知道,也没办法再查证。甚至,连他本人是否活着都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如果说杨清择活着,那他为什么要一天内写完七年的信,且分七年寄出?为什么不每年写一封呢?为什么要匿名寄信呢?
如果说他死了,那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封信上标注上写信日期,且用同色笔、同一种信纸呢?这不明摆着告诉柏城他早就死了吗?
杨清择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岫不清楚柏城跟杨清择之间发生了什么,让处了三年的感情一夜之间说崩就崩,分道扬镳。那些年他看得清清楚楚,两人之间不是没有感情,就算当初是以协议开始,可最后柏城为杨清择挡的那一下硫酸就足以证明柏城对他的感情,而杨清择后来的两年多时间里,对柏城细致入微的照顾也让周围的人感叹他的不离不弃。
明明最难的时候都已经度过来了,是什么让他们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说分开就分开?
如果说杨清择不爱柏城,那那些年的陪伴,这些年的信又是为什么?
如果说杨清择爱柏城,那突然地离开,和几乎言明永别的最后一封信又是为什么?
刘岫看不懂这操作,他只能为柏城惋惜,可怜他这一生都追着一个梦里的人,追到最后身边依旧谁也没留不住。他空空地来到世界上,又独身一人地离开,没人陪着他,也没人在乎过他。
柏城的葬礼上来了不少人,柏家人、刘家人、生意伙伴、官场上认识的人、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都来了,数了数,大约有三四百人,算不上多,也不少了。连柏城的外婆,柏家老太也来了。
本以为这么多人维持秩序会很难,却没想到人来人往的大堂里依旧安安静静,大家排着队献花,献完后就完了,走的走,留的留。走了的多是没有亲缘关系的,留下来的也是碍于亲戚情面留下来做个样子,站在一边儿发呆的发呆,走神的走神,连象征性的眼泪都没人流。
这也就罢了,葬礼进行到一半,主持正在念悼文的时候,柏家那位上了岁数的老太可能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坐在椅子上听了一会儿给听睡着了,呼噜声打得满堂都听得见。最后还是主持葬礼的柏城的侄儿看不下去,将老太给请了出去。
老太一走,不少人也站不住了。借着上厕所的名头,溜了一大半,大概是回去继续欢欢喜喜过大年了。
最后到晚上守灵时,留下来的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刘岫叹着气给柏城守了一晚上灵,烧了一晚上纸,心说自己或许也该成个家了,不然等死了,可能也差不多跟柏城一样,连哭丧的人都没有。
柏城下葬那天,已经回了春的天突然下起了大雪。雪大得连送葬车都不敢开了,在路边停了好几个小时,等着天快黑了,雪小了些才慢慢开着走,到了柏家墓园的时候,下葬吉时已经过了。
法师说没办法,错过了吉时,柏城就不能再下葬,不然的话会破坏柏家的运道。柏家人一听,问怎么办,法师说要把柏城的骨灰放在坟堆边什么都不能遮盖就这样晾上一年,让风雨把这丧星的霉气给打磨没了,等着年底十一月了才能再葬。
柏家同意了,刘家也同意了。
只有刘岫没同意,他指着两家人的鼻子骂:等个屁的年底,到那时候柏城的骨灰都被吹干净了!
他把柏城的骨灰带走了,葬到了一处公墓里。公墓里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你掏钱买地,就给你埋。
把人葬好后,他让人在柏城的墓碑上只刻了柏城之墓几个字。其余柏家、刘家的人一字未提,他相信柏城不会在意那些人,而那些人,更不会在意他们的名字会不会上柏城的碑。
他想起两年前,柏城在会议室里心脏病突发被送往医院急救,医生下病危通知单时病房外头只守了一个秘书,连个给柏城签字的人都喊不来,最后还是他急匆匆地赶来夺过笔签了字,吼着骂着让做了手术。
人活到这个份上,也不知道该让人如何评价了。
曾经他还想不通为什么柏城会愿意找他来聊天,现在懂了。没什么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没人罢了。也可能是因为柏城觉得,他会理解他的遭遇。
天知道,当初他听到柏城说他爱上一个梦里的人时,几乎是把这个秘密当成个笑话来看的。
也幸好,柏城不知道。
走好。他在柏城的坟头放上了一束雏菊。
*
柏城将他所有的私人遗产,一半捐了出去,剩下来的一半一分为二,二分之一给了刘岫,二分之一给了那个替他主持葬礼的侄儿。
同年,汪娟出狱,精神失常,被汪小华送到了精神病院里。
三年后,刘岫成了家,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刚开始,他还记得每年替柏城扫墓,后来,偶尔会忘记,两年去一次、三年去一次、四年去一次
再后来,他就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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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采生折割(一)
漆黑的夜里响起了咕噜噜的滑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伴随着这声音的, 还有木棍杵在干泥地上的闷闷的响动和沉重的呼吸。
咚、咚、咚、咚。
咕噜噜噜、咕噜噜噜。
*
午间新闻,今日清晨七点一刻, 一环境监测员于郊外工作时在渠中发现一袋被肢解的碎尸,经鉴定辨认,尸体残块分属两人, 且不完整, 只有两受害人尸体的三分之一,受害人的头颅均被凶手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斩碎,五官缺失, 以致法医完全无法通过容貌判断受害人身份, 次碎尸案是本市十年以来的特大犯案, 为了尽快查明真相,现警方为此设立特案组, 将竭尽所能将穷凶恶极的真凶捉拿归案
方一看了一会儿新闻, 眼睛有些受不住,便关了小电视睡觉了。他只有一只眼睛是好的, 要是不好好保护着,搞不好以后就要瞎一辈子。
他眼睛刚合上没多久, 还没开始做梦,就听见有人敲了他的铁门。
哐当铛铛。吵得要死。
一听就知道,又他妈是那个傻子。
他冷冷地睁开眼, 看着长了蜘蛛网的天花板, 由着那躁人的敲门声响了十来分钟, 等着那傻子耐不住走了,才又慢慢合上眼,翻了个身,被子一拢,继续睡了。要不是他今天心情好,不想跟个傻子计较,不然的话,他铁定把那傻子的脑花都敲出来。
门外,傻子见敲不开门,瘪了瘪嘴,转头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退回去,把自己布袋子里刚刚捡来的小矿泉水瓶拿出来,在铁门门口的水泥砌的半立方米不到的水槽里装了些水。
这水槽子是方一砌的,夏天用来接天上的雨水,冬天就用来堆雪化水,省水钱。
只是让傻子不解的是,明明前些天才狠狠下过一场大雨,前天来时水槽里都还是满满的,这不过才过去了一天,里面的水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只剩下最底下混着泥沙的浅浅的一层。他们这样的乞讨者,几个月不洗澡都是正常事儿,洗得太干净形象太好反而不利于他们的职业发展,所以,一般来说,一槽子水能够用将近一周,只用来冲洗碗筷和平时的喝水。
一周的水两天就没有了,是为什么呢?
傻子摸了摸后脑勺,没想出个所以然。他本来智商就只有不到六岁,根本想不了太复杂的东西,注意力又常常不集中,所以只盯着水槽看了七八秒就没再想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