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空青闻言茫然:“银子?”
不怪穆空青不解,如今的文人,可没几个敢将银子挂在嘴边的。
或许户部的大人们除外。
戚子安还是那腼腆的模样,他有些不好意思般低声道:“我家中境况不好,即便是后头去了鸿胪寺,俸禄也仅够我在京城租个宅院安家的。若非这笔银子,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叫我父母妻儿住上自家宅子。”
穆空青原还以为以他的性子去了鸿胪寺,八成是招了旁人排挤呢。
没想到竟是这个因由。
戚子安主动调去鸿胪寺这样的冷衙门,而非留在翰林院或是六部,为的便是能升些品级,俸禄拿得多些。
眼前之人的身影,逐渐同八年前考场中那个衣衫单薄的青年重合。
官场八年,他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过。
穆空青便当做没有听见他自揭短的话:“以戚兄的才干,在鸿胪寺应如游鱼入水,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戚子安苦笑:“我哪里能有什么才干。”
当真有才干的,应当是他面前这人才是。
穆空青的手搭上戚子安肩头,他认真道:“戚兄此言差矣,使团此行有舌人一十八人,能讲番邦语言三种。可这一十八人加在一起,却都及不上戚兄你。”
戚子安在语言上的天分,那当真是让穆空青瞠目结舌。
先前戚子安学会的西语、英语自不必说,后头朝廷有意同西方大陆互通有无,鸿胪寺中便又多了说德、法等语言的舌人。
结果不出一年,戚子安又将德、法等国的语言学了个七七八八。
穆空青见过他与舌人交谈,兴许戚子安用旁的语言书写文章还有困难,但日常交流已经没有问题了。
使团此次带上的舌人加在一起,会的语言都没有戚子安一人多。
穆空青想了想,又提醒道:“番邦小国众多,使团此行怕是也能碰到不少别国之人。届时若是殿下有意,戚兄不妨助殿下同人聊上几句。”
穆空青口中的殿下,说的就是此行的带队者,永兴帝的五皇子。
这位五皇子穆空青也曾见过。
当时土豆和番薯收获,永兴帝连带六部阁老出城,当时永兴帝身边便跟了个青年人。
也是到使团人选敲定后穆空青方才知晓,那人便是传闻中幼年失恃的五皇子。
以戚子安的性子,自然不会主动去做那出头的事。
但既然穆空青说了,他心下犹豫片刻,便也点头应了。
三日后,朝廷的海船自津沽码头南下广粤,同番邦海船汇合。
朝廷的船队出海,随行护卫的自然是大炎水师。
大炎公使初次拜访邻国,大炎南北水师精锐尽出,只余半数船只留守大炎边岸。
堪称巍峨的海船扬帆,将几国公使所乘船只围拢在当中。
如今水师的战船虽未装上蒸汽机,但船身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只只钢铁巨兽。
其模样之狰狞,规模之浩荡,让只见过大炎商船船队的公使面色铁青。
即便是数年前曾同大炎水师有过短暂交火的西国公使,此刻心中也只剩一阵后怕。
当年若非他见势不妙走得及时,只怕如今等不到隔壁那位崛起,西国的舰队就要沉在这片海域了。
船队出海了,穆空青的活却半点都没少。
这次的盟约给了永兴帝新的灵感,准备依葫芦画瓢,同南洋诸国也签一个。
南洋诸国的利润虽不及大洋彼岸,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尤其如今永兴帝吃到了商税的甜头,大炎百姓也不再为粮食发愁,正是发展商业的好时机。
让豪商们去大洋彼岸抢利润,次一些的便去南洋诸国分一分,这样一来,大炎境内的小商户们不就有了生长空间吗?
永兴帝一纸令下,底下人便得从年末忙到年初。
好在秦以宁对海贸知之甚深,许多资料穆空青都能直接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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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的路子拿到,办起事来能轻松不少。
要说穆空青今日还有什么烦心事,那便是往他府门前塞东西的百姓又多了起来。
秦以宁围着火炉烤番薯,看穆空青那无奈的模样安慰道:“百姓们感激你,这东西也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你且收下便是了。”
穆空青在她身边坐下,叹道:“这架势,未免太张扬了一些。”
秦以宁摇头:“还不是你自己心软。又是什么讲堂不设门墙,又是什么一个月内后悔了,那便离开讲堂、契书作废。如此一来,不就是叫人去白听几堂课?百姓自然感激。”
穆空青笑道:“到底是背井离乡的事,总得给人反悔的机会。况且讲堂又无功课需要批改,教一人是教,教百人也是教。有百姓愿意来听便听吧。”
这进入纱厂讲堂的头一个月里,讲堂会开设在无高墙坚门之处,便是站在屋外也能听见里头在说什么。
而一月内可以反悔的规矩,也是穆空青故意定下的。
说给人一个反悔的机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想趁这个机会,让没有银钱,却有意读书的百姓识得几个字。
秦以宁将烤好的番薯递给他:“别想了,横竖你都同陛下通过气儿了,陛下也不至于为这事为难你。”